后,“一脸不高兴”地趴在桌上。 他有些好奇那黄册子是何物。 但眼下重点不是这个。 “为何不高兴了?”他问。 谢只南没理他。 晏听霁就只能自己猜。 莫不是自己的菜做的不合她胃口了? 可她也全部吃完了。 想了许久,他猜测可能是自己没有直接识破她,反而故意纵着她躲起来,伤害到她的自尊心了。 寂静无言,谢只南烦闷地揪着自己的一绺头发,缠成小结又散开。这屋子也忒小,拢共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余的什么都没有,烦闷无趣得紧还得跟这烦闷无趣的妖鬼共处一室,她倚在桌上翻来覆去,怎么也不舒服,跟自己较起劲来,最后闷闷地环着手正坐起来。 正闷着气,忽而眼前出现好些只冰粉色的凤尾蝶,有的落在她衣裙处,有的落在她手背,又有的落在她鼻尖,使得谢只南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吓到这群漂亮的小东西。蝶尾流泻着清亮的萤光碎星,倒映出那双冷淡的黑眸里乍然染上的几分笑意。 谢只南伸出手,试图抓住落在鼻子上的那只蝶,只剩一指距离时,这凤尾蝶轻颤了颤双翼,留下一尾碎光粒子,裙上停着的蝴蝶跟着凑去,往前排成一排,蝶翼处若隐若现的东西连起来看倒像是一行字。 “不,要,生,气?”谢只南一字一句读道。 她扭头看向一旁站着的晏听霁,心情大好,压不下的嘴角与那强装严肃的神情显得颇为滑稽。 “好吧。” 刚以为哄好了人的晏听霁正想开口,又被这下一句话打了回来。 “我气性很大吗?你哪里看出来我生气了?”谢只南冷声道,她站起来,挥手间那些生动漂亮的凤尾蝶就化散无形,“还是你也觉得我并不好相处,性子古怪?不喜欢我,才变出这些东西哄我?” “并非如此。”晏听霁直声道。 沉默半晌,那双黑黝黝的眼珠盯着他那双琥珀色眼,旋即捧腹一笑:“逗你的。” 晏听霁神色微敛,纤长的睫羽轻掩住眸底的流转的不明情绪。 初春,入夜得快,屋子里已然到了要点蜡烛的时候,不过谢只南却并没叫他点蜡,而是拉着人出了门。 拉手出屋前,谢只南笑盈盈地对他说:“好吧好吧,我告诉你,叫你烧庙纯粹是因为我看他们不爽,没你想的那么多。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把庙烧了,躲在背后的鬼物肯定心存怨念,想杀我们的心都有了。我们趁早离开,免得他杀上门来。” 直至昨夜歧域被毁,赢魂灯就再没催迫自己的神识,想必是因为地方没了,它再怎么催也没有用了。 现在也该走了。 寂夜深深,蝉鸣聒噪。 月中正空于顶,近子时,是为阴鬼盛行。 柳宅门前,密密麻麻涌动着各种鬼物,其规模宏大至阴气冲天,集聚成团的幽蓝色尸气不断盘旋于柳宅上空。 这对普通人来讲不是一件好事。 对谢只南来讲也不算是一件好事。 “真倒霉,”谢只南气闷一声,“好像走不了了。” 这群鬼物没有意识地往柳宅集聚,一方面说明了它们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它们现在对谢只南没有任何威胁,只是,为什么会这样? 歧域内的鬼物皆已被晏听霁纵火烧了个干净,可就算是歧域外的,也不该数量如此庞大。 晏听霁:“你害怕?” 谢只南:“笑话。” 耳边轻轻扫过一声笑。 谢只南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毕竟这么多鬼物,她一个人不死也得残。 想起晏听霁弹指烧毁歧域此等壮举,应付这些应该轻轻松松。 所以她后退了。 就在她往后退没几步时,一股不知从哪来的劲风将她整个人往前推了去,谢只南心下大惊,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要撞上那一张张拥挤在一堆的青白血脸上。 几乎是一瞬间,乍然出现的刺目白光铺盖住所有鬼物,并在柳宅门前劈开了一道极大的撕裂口。 谢只南就这么被推了进去。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在。” * 赢魂灯内红光闪烁不断,万千尸魂勾牵成一缕长绸缓缓没入悯天烛内。 这是入关的情形。 烛起,魂入,勾织其网,名曰为关。 关,为魂者恨怨笼成。 * 春绯是只魇妖,可她是只没什么出息的魇妖。 一般的妖在外不是呼风唤雨,就是剥脱人皮吞吃血肉,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而她恰恰相反,她被世朝内有名的望族子弟柳盛给捡了回去。无需她自己出去觅食,柳盛就会割血喂她。春绯被他藏在了柳宅中,有如豢养金丝雀般囚着,完全丧失了做妖的尊严。 这个名字还是柳盛给她取的。 真是没出息的妖,春绯骂道。 而此关内,谢只南成了春绯。 晏听霁便阴差阳错地成了柳盛。 像她这样修为低的,记忆全无,若寻出路,只能凭靠自己,不然极大可能会被困死在关内。 万千道路,总有一生一死。 有死有生的东西,何惧寻不见路。 * 春绯被柳盛带回去的时候,意识并不清醒。 等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何地时,她看见了一个男子。 男子面容俊逸,青衣束冠,披着青衫的身躯如松柏般挺拔高立于窗棂边。 他在笑。 在笑着看自己。 春绯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唇角带笑,毫不犹豫地在手腕处剜下一道粗长的血痕,待那诱惑至极的新鲜血液汩汩流出时,递到了装着自己的瓷瓶上。 第7章 春春迎入画,盼好君郎归。…… 延辕朝求仙之风气,世朝之人对道法一事多显痴狂,有更甚者,私养禁妖求长生。 早在春绯还未化形前,柳盛就将她给捡了回去。 与其说是捡,倒不如说是抢。 柳盛十分狡诈卑鄙地从魇妖的地盘里抢走了她。 春绯被抢回去时,并不知道柳盛的真实目的,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更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她只知道眼前并非同类,保留着妖的本性让她对他设有戒备,也只知道柳盛此人卑鄙,用那金光夺目的咒印束缚她。那段时日的她,时不时就在想,该如何撕开枷锁,再狠狠掏出柳盛的心食用来助自己化形报仇。 她不知道一个普通人为何要捡她一只妖回去,对此她恨得牙痒痒。 今日,也是如此。 未化形前的春绯只能以无形状态存在,柳盛将她养在一只腻白的瓷瓶中,紫黑色的雾气弥漫在瓶口处,那便是春绯。而再向外触便会多出一道金来,是锁住她的咒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