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识人之明还是因为其他缘故,他倒是不认为裴玉和萧玄策之间的关系如外界传言那般恶劣,只是这等私事他看在眼中,却也没有对任何人提及。 不过在面对裴玉时,却也不像对旁人那般严肃冷漠,偶尔两人还能聊上几句,关系谈不上好却也算不上坏。 而且灵武帝也很认可裴玉的选择,至于原因就更简单了。 卫秋鹤行事风格同萧寒州很相似,他们都选择做一个孤臣、直臣、纯臣,一心依附皇权,效忠皇帝,从不与任何势力牵扯不清,这就让皇帝对他们格外放心。 卫府位于京城偏僻的西南角,是一栋三进的宅院。这里少有高门大户,多是小商人或者品阶不高的官员一类的中等人家,虽不豪奢,却也清净安全。 裴玉抵达时,东南角的天光已经逐渐转亮。 他落在后院之时,卫秋鹤正在院子里舞刀。 察觉到有人翻墙进来,他也不慌不忙地继续挥舞着手中的刀,随着轰然一声响动,巨大的长刀将院子里竖着的敦实圆木一劈为二,又在空中被极快的刀法劈成更小的细块落成一堆,这才吐气收刀。 不像在练刀,倒更像在劈柴。 “佥事大人好刀法。”裴玉恭维道。 当然这话也有几分真心在里面,卫秋鹤的刀法传自萧寒州,又在沙场淫浸十余载,刀刀皆是致死的杀招,其间威力自是不寻常。 卫秋鹤回头看了裴玉一眼,目光从他背上人事不知的云承昭脸上掠过,淡淡道:“西厢房已经空出来了,你且将他送去休息吧。” 裴玉道了声谢,正要转身,忽然被卫秋鹤叫住:“你知道西厢房在哪里?还是让丫头带你去吧。” 说着,便有一名身穿绿裙的美貌丫鬟从月牙门后款款走出。 裴玉见到小侍女,不觉微讶:“春澜?你怎会在此?” 春澜望着裴玉,眼眶微红:“月前,卫大人派人入府,说是京中有大变故,提醒我们早些将府邸中的财物处置了,又派人把我们和秦嬷嬷一同接走,遣散了府中其他人。才过两日,便有人入府抄家……” 裴玉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卫秋鹤:“多谢卫大人。” 既然卫秋鹤能提前将他府邸中的人接走,可见他是提前就知道了云承睿已生异心。 只是裴玉自忖他与卫秋鹤的交情似乎还没有好到这个份上…… “不必多想,是朕让卫大人将他们接来的。”忽然,灵武帝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裴玉回头,就看到灵武帝往院子里走来,双眼中还隐约带着血丝。 “陛下。”裴玉连忙行礼。 他身后的春澜也紧跟着跪下行礼。 灵武帝淡淡地点点头:“免礼,昭儿情况如何?” 提到这个,裴玉面色有些凝重:“吃了些苦头,不过性命已无大碍。” 灵武帝走过来,看了看双目紧闭的云承昭,目光自然也没有忽略那些藏在他脖颈和衣襟之下的痕迹。 “谁干的?”灵武帝的面色不辩喜怒。 然而,裴玉已经感受到了他藏在心底的怒意。 “云承睿把他交给了疏勒国的摄政王阿室那塞。”裴玉点到即止。 灵武帝捏了捏拳头,片刻后道:“你先将昭儿安置好,再来书房。” 裴玉点点头,又请卫秋鹤帮忙把花辞镜叫来,为云承昭治疗身上的伤势。 卫秋鹤点点头,并没有离开,而是让春澜去请人,同时把一把沉甸甸的钥匙交给裴玉。 裴玉接过钥匙,神色有些茫然。 “陛下说,你家中珍奇古玩无数,都是你这两年辛苦搜刮来的,若是扔在那里白白便宜了旁人倒是不合算,便让我悉数换成了白银,共得白银二百万两,黄金五千两,已交给你的心腹藏在锦衣卫诏狱的密室里,这是钥匙,也物归原主了。”卫秋鹤的眼神带着戏谑,“裴大人这两年当真是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不负皇恩啊。” 裴玉:“……” 他假装没听出卫秋鹤语气中的嘲讽,收好钥匙,安置好云承昭,这才匆匆往书房赶去。 卫秋鹤的书房并不太宽敞,也不见几卷书籍,只有一本要被翻烂了的《孙子兵法》放在桌面。 然而,这间小小的陋室之中却已经挤满了人。 裴玉粗略一眼扫过,内阁的阁老一人、六部尚书到了三位、锦衣卫总教头陈玄德以及其余常常在朝上见到的大臣要员及忠亲王等部分宗室皇族都在。 但看上去人头攒动,细数数不过寥寥数十人,京城之中朝臣宗室不下数百,此刻跻身书房的,也就这数十余人而已。 说到底,灵武帝这个皇帝做得太过反复。 若是他昏庸到底,朝中必有九成以上大臣支持他,若是他一开始便清正廉明,朝中支持者也有半数。 然而他先是放手朝政,以至于原本坚守底线的朝臣也逐渐被金银腐蚀,朝中贪污者已过九成,再思整顿朝政,只会物极必反,逼得那些人站到他的对面。 见裴玉走进,屋子里的大臣们纷纷让开一条路,只是都神情复杂地望着他这个“狐媚惑主”的罪魁祸首。 京中流言四起,谁也不知道内情,对裴玉和灵武帝之间的关系更是猜测无数。 毕竟,就连京中最低贱的贩夫走卒也知道,仪鸾司指挥使裴玉大人,生得着实美艳妖异。 灵武帝没有抬头,只是拍了拍身侧的桌面,吩咐裴玉:“过来为朕研墨。” 裴玉顶着众人诡谲的目光,淡定地撩起衣袖,捻起桌面上的墨条,耐着性子将墨锭研成墨水。 灵武帝则用手指缓缓抚过面前那一排炸毛老旧的毛笔,抬头看了人群之后的卫秋鹤。 卫秋鹤毫不脸红道:“陛下恕罪,微臣乃一介武将,这已经是府中能找出的最好的笔墨了。” 灵武帝默然从中挑出最顺眼的一只,缓缓地捋了捋四处刺毛的笔头,然后在砚台中蘸饱了墨水,望着面前明黄色的绢帛愣神了片刻。 “陛下这是……”裴玉手中研墨的动作没停,轻声询问。 灵武帝回过神来,提笔落字,笔走龙蛇,字迹遒劲。 “罪己诏?”裴玉手上的动作不觉停下,略微诧异地看向灵武帝。 灵武帝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流畅下笔,可见他已经在胸中打好腹稿了。 “朕以弱冠,克承帝业,不能上彰天恩,教化万民,下昭君威,协和邦国。廿载春秋,文治无功,武德不修,以至民怨四起,同室操戈。天道明德,恭维为常,万家有错,在予一人……深自引咎,故辞不受。”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着翘首以盼,目光死死地盯着灵武帝的运笔方向,待见到“故辞不受”这四个字时,所有人的心脏都紧缩起来,越发焦灼地等待着灵武帝的下一句。 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