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守道,因裴守道的母亲三年前去世,父亲不曾续弦,上面没有婆母立规矩,一进裴家就开始接手管家事宜。 裴吴氏十八岁生下长子裴琇,二十一岁生下次子裴玉,后来又分别生了一子两女,靠着这些孩子在裴家站稳了脚跟。 更何况她的丈夫十分尊敬她,几个儿女也都孝顺知礼,聪慧过人,她甚少操心,自然在面色上见不到愁色。 此刻见到裴玉,她那圆脸上却难得的显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来。 便是听到眼前这位俊美非常的陌生青年唤自己母亲,她也是愣神了片刻才挤出笑容来,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生疏道:“我儿一路辛苦,不必行礼了。” 裴守道见状,也对裴玉道:“你三岁离家,这么多年不曾回来,你母亲都不大认得你了。你且坐过来,让你母亲好好看看你。” 裴玉也不客气,隔着裴守道一个座椅坐了下来。 等裴守道挥手吩咐左右伺候的人都退下后,裴玉才对着裴吴氏客气道:“晚辈冒昧顶替了贵公子的身份,还望夫人见谅。” 裴吴氏闻言,神色怔然。 若非裴玉骤然归家,她也的确忘了自己膝下还曾经有一个早夭的孩儿。 那是她的二子,小名玉哥儿,自幼聪慧秀敏,启蒙得也早,小小的年纪就能跟着他兄长咿咿呀呀地背诵《三字经》。 奈何天妒英才,她的孩子在三岁时大病了一场,没救回来,早早地就离开了。 只是这件事却鲜有人知,因为她的丈夫做主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丈夫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还是强忍悲痛把消息瞒了下来。整个裴府之中,知道这件事的也就他们夫妇二人和那出诊的大夫。 不久之后,皇城失火,帝后双双殒命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火灾之中。 让她紧张的是,就在那夜,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童被她丈夫抱回了家。那孩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一直都闭着眼睛没有醒。 她看着一脸疲倦的丈夫把孩子递过来,告诉她这就是他们家的玉哥儿,玉哥儿大病了一场后转危为安了。 裴吴氏是个以夫为天的妇人,朝堂上的事情她从不多嘴过问。 在丈夫的安排下,她也认下了这个不知来路的孩子,并将他周密地养在自己的院子里,即便是长子想要来探望生病的弟弟,也被她找借口阻止了。 这个孩子在家中还没待上几天,便有一位游方道士登门拜访,为这孩子卜了一挂,说他少时命运坎坷,唯有避世方能免灾祛祸。 裴家上下闻言,都有些不信。 那时老夫人尚且在世,更是要府中仆人将那老道打出门去。 裴守道却阻止了老夫人,并且以孩子前段时间重病为由,顺水推舟地将这孩子交给那老道,让他带去山间抚养。 原本家中众人都不理解裴守道的做法,但是当他悄悄告诉自己父母,那老道是帝师岑济安的至交好友,讨了他家孩子会送去给岑大人做弟子的。 岑济安的大名足以消弭裴家众人所有的不理解和反对。 毕竟,朝野上下谁不想自家孩子能跟着文武双全的岑帝师学习几年,即便是能得到对方指点几句也是终身受益的。 于是,年幼的裴玉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地送去了旃台。 掐指算来,裴玉在裴吴氏身边生活的日子不过短短数日。 但是裴吴氏对这个孩子的印象却极为深刻。 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的确是她平生见到过的,长得最漂亮的小孩子了。 那粉雕玉琢的小模样,无论是谁见了,都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爱。 多少也是因此,她才能撇下心底隐秘的嫌隙,周到细致地亲自照顾着那个孩子。 而今十余年过去了,当初那个漂亮的小孩长大成人,却也是俊秀浓丽得把他名义上的其他兄弟们都比下去了。 看着眼前的青年含笑望着自己,回过神的裴吴氏终究是轻轻地点点头,温和地告诉他:“我是后宅妇道人家,不大懂得你们的事情,也不知你的真实身份。但你这孩子既叫了这个名字,只要你愿意,尽管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有什么我想不到的,你告诉我便是,万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夫人好意,晚辈受领了。夫人安排得很是周到,并没有什么不妥的。”裴玉也放缓了声音回答道。 “那就好。”裴吴氏颔首,转头看向自己的夫君。 “你先去侧屋里休息会儿吧。”裴守道提醒。 裴吴氏点点头,又对裴玉笑了笑,这才起身往旁边的侧屋走去。 直到侧屋里头传来了关门的声音,裴守道才松了口气。 此刻,偌大的花厅中除了他和裴玉,已经空无一人。 “下官裴守道,拜见玥殿下。”确认四下无人之后,裴守道立刻起身对着裴玉行了个大礼。 云承玥,这是先帝嫡子的名字,也是那个在皇城失火案中莫名消失的先太子的名字。 先帝独宠皇后数载,后宫终于诞下云承玥这一个孩子。先帝对自己的嫡长子甚为宠爱,一出生便钦封了他太子东宫的尊位。 当初皇宫大火漫天,京中百官惊闻皇城失火,纷纷赶往皇宫,裴守道也是其中一人。 只是他的马车才走到半道,便被人拦下。 对方带走了他的仆役侍从,把一个裹在单薄棉被里的孩子交给他,并提醒:“此子身份尊贵非常,是岑大人吩咐交给您的。” 裴守道将睡得昏沉的孩子抱在怀里,掩在宽大皮氅之后。 等自家的仆役被放回来后,他才淡淡吩咐:“方才那几人是趁乱劫道的宵小,眼下京中混乱一片,先回家避乱罢。” 车夫方才被这一出意外一吓,心中本就惊惧难安,此刻听了吩咐,立刻赶着马车往裴府的方向折回。 之后几日,新帝封死了京城,说是要彻查皇城纵火案的真凶,派出自己的心腹挨家挨户地搜查。 也不知为什么,这群禁卫重点搜查的是百姓家中的孩子。 当然,只有裴守道知道原因。 不过他已经让自己的夫人把孩子打理一番,孩子原本穿着的明黄色蟒袍已经被一把火少得干干净净,脖子上的暖玉金项圈也被他们埋在土里藏得严严实实。 因为他们家二公子病了颇久,也不算什么秘密,略一探听都能得到消息,听说这病还会传染旁人,故而巡查的禁卫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便撤出了裴府。 当然,云承玥这个名字也随着那夜的大火,被埋葬在所有人的记忆深处。 裴玉神色淡然地看着裴守道:“伯爷请起,我不知道你口中的云承玥是谁,我只是裴玉而已。” 裴守道起身,细细地看了裴玉一眼,却不知怎么接话。 云承玥,或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