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到最后醒来的都不是真正的阿衡,那又如何?” “我看着她的面容,记忆中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只会越发清晰明快。” “傅先生,对深爱之人而言,最刻骨的痛不是死别,而是后悔相遇,是遗忘。” “也因此,在我看来,对相遇缘分的后悔,本身就是对这份情谊的侮辱,而假设他人能给自己心爱之人比自己更好的感情与生活……更是无稽之谈!” “换句话说——” “若是因为这等虚无缥缈的假设放弃心爱之人,有朝一日梦中惊醒,想要去见她,发现她的身边站着另一个人,所谓子孙绕膝,和睦一生……那回顾自己的过去,岂不只剩下可笑与可悲?” “这世间我不信他人会比我更爱她,更重她,所以我为何要放开她?” 傅回鹤良久不言,半晌,他抬眼看向黄药师,道:“黄岛主的交易可以做,但我要取走黄岛主几样东西。” “原本离断斋的交易品,将会是黄岛主终身失去某样情绪或能力,但我想要用另一种方式去交易,只看黄岛主是否愿意。” 黄药师心头一震,压下心中掀起的波浪,沉声道:“傅先生请讲。” 傅回鹤站起身来,绕过长桌走出,声音平板无波:“我要抽走黄岛主过去几十年内因爱而生的喜、怒、忧、惧、爱、恶、欲,在黄岛主离开离断斋起算,将有近一年的时间感知不到这些七情的存在,一年后,将不会再有任何妨碍。” 黄药师是个极情随性到甚至任性的人,他最是知道七情对一个人的重要,若是抽走这些…… 他 皱眉问道:“也就是说,随着交易的成立,我对阿衡曾经的爱意也会被抽走?” 傅回鹤做生意向来说的明明白白:“不仅是对爱侣的爱意,对女儿,弟子,朋友……黄岛主所有曾经产生的七情,都会朦胧模糊。” 黄药师坐在长桌后沉默了许久,眉眼间终于显露出纠结挣扎之色,但很快,他紧握的双拳便缓缓松开来。 “可以。” “但我有一个请求。” 傅回鹤眼神一动:“什么?” 黄药师道:“我会在离开这里后自封桃花岛,希望一年之后,傅先生再将阿衡复生。” …… 门口的檐铃响了又响,黄药师离开,离断斋后院悄无声息地少了一棵含苞待放的桃树。 傅回鹤隐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像是攥着什么滚烫又叛逆的东西。 人们在心中烦闷举棋不定时,最常说的话,最好用的法子,总是——问问自己的心。 可傅回鹤却无心可问。 但他隐隐能察觉得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缓缓慢慢的被剥离开来,去到他或许找得到,却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他想留下他,却不知该不该挽留。 傅回鹤的额头隐约渗出一层薄薄的晶莹,看上去竟像是汗。 他抬手一勾,博古架上数以千计的香盒掀开盖子,绚丽多姿的交易品朝着傅回鹤的方向汇聚而来。 傅回鹤站在离断斋前堂中央,周身的灵气骤然翻滚,后院湖水陡然沸腾而起,化作回旋的灵雾冲向前堂,将前堂死死包裹起来,全然隔绝了前堂与后院的回廊。 尔书大惊,爪子诧异之下原地打滑了两下就要往浓雾里面冲,下一瞬,却被榕树枝捆了小身子硬拽了回来。 “放开我!” 尔书的身形化作原本的大小,半人高的巨兽在半空挣扎翻滚。 青竹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径直一抽将尔书抽进湖水里咕嘟嘟喝了好几口。 好大一只毛绒绒在湖水里呆了好半晌,低头愣愣地又喝了一口。 不对啊,这湖水不应该灵气逼人,除了老傅和花公子,谁碰就腐蚀谁吗? 怎么喝起来一股……寻常湖水的味道? 灵气去哪里了? 尔书的视线逐渐落在前堂,那是傅回鹤所在的地方。 紧接着,尔书的屁股一疼,嗷嗷叫着跳出湖水,转头就看见眼熟的断剑祭坛在轰鸣而起,上面的锁链像是受到什么外力拉扯一般,剧烈的颤动着。 …… 浓烈的灵气几乎汇聚成不可见的乳白色,在傅回鹤身周回旋缭绕,将他包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巨茧。 傅回鹤的紧攥的手指一松,热烈灼烧的红色脱手而出,在身前燃烧出绚丽夺目的光。 这是方才他亲手从黄药师魂魄内分离出的七情。 乳白色的灵雾前是离断斋千年之中聚集的各色各样的交易品,他们或喜悦,或热烈,或忧伤,或恐惧……闪动着不同人生中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傅回鹤抬起手,手中的烟斗悬停在那团炙热的红色前。 浓烈的灵气与排斥如同一圈一圈的涟漪向外扩散,如同静潭中的水,固执地拒绝傅回鹤的靠近。 傅回鹤不但不退,反而再度上前一步,神情专注认真,步伐坚定而决绝,原本在菟丝子与原随云那次动荡之后便留下裂痕的白玉烟斗,在灵力气场的博弈激荡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手上的力道再也无法靠近,傅回鹤手指一转,握着烟斗的手势变幻为执剑的姿势,骨节处因为用力之大已然隐隐发白。 “咔嚓”一声轻响。 傅回鹤手中陪伴千年的玉质烟斗寸寸碎 裂,星光点点之下,自后院湖水之中抽调而出的灵气一滞,而后骤然涌入傅回鹤体内,推动着傅回鹤的指尖再度向前。 傅回鹤闷哼一声,唇角溢出猩红的血液,一滴血色滴落在地,化作艳丽无比的红冲进那团炙热燃烧的情绪之中。 周围桀骜不驯的各色灵雾在无白色灵雾的不断挤压之下逐渐汇聚到一处,最终与那团仿若跳动着生命脉动的红色相融,像是心跳一般几番抽动之后平静下来,化作一颗玉髓模样的朱红色,静静悬于半空。 傅回鹤全身剧痛,在灵力的蛮横冲刷之下几乎动弹不得,他抬手紧紧握住这颗红色的暖玉,抬步向前一步却是一个趔趄,眼前一黑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周身浓雾早已散去,傅回鹤扶着博古架,抬手擦去唇边血迹,脸上竟显现出一抹笑意。 慢慢的,那笑意越来越深,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最终从浅笑转为大笑。 笑到胸膛抽痛也不想停下。 谪仙般的眉眼带着些许的疯狂,像极了当年为了一个答案拼死向天道复仇的傅凛。 傅回鹤是少了七情六欲没有心,可……只要足够多,未尝不能造出一颗心。 但他不想再做傅凛。 他想做傅回鹤,遇到花满楼的傅回鹤。 现在,手里的心告诉傅回鹤,现在只该去做一件事。 ——去找他。 ——去留下他。 浓雾再度凝聚而来,傅回鹤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