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只是例行的普通家宴,汤可兰因工作不在,汤可林没了他姐那双鹰眼监视,行为举止更大胆了些。章寻坐在餐桌最边上,汤可林从餐桌边上菜时“不小心”碰到他的餐具,筷子“啪嗒”往下掉,章寻眼疾手快接住一根,汤可林接住另一根塞进他手里,抱歉地笑笑,不动声色地挠了挠他的掌心。 章寻被挠得坐直了,说“没关系”。 “毛手毛脚,毛手毛脚!”汤可成摇头叹气,今天他教训人教训得很尽兴,不过他弟看上去不但没吃瘪,而且喜笑颜开,这就导致他的心情没半点畅快。 他举筷想挑些饭菜的刺,奈何汤可林的厨艺愈发纯熟,连菜心都嫩得油绿爽口,饭桌上各吃各的,闷得他心慌,汤可成只好与章寻掏心窝子:“听说小章过几天答辩完就毕业了。” 汤可林闻言,嚼肉的嘴巴一顿,他坐在章寻对面,本来还在为这无意安排的约会而窃喜,懒得理会前后左右讲什么,现在看来他大哥在他这不痛快就转向和别人谈心,他一掏心窝,别人只有窝心的份。汤可林把青菜嚼得嘎嘣响试图转移那黑面神的注意力,无奈他大哥这次认准了章寻非得找他掏心窝。 汤思哲一愣,疑惑地看着旁边的人,章寻只好点头说:“嗯,四天后。” 一向沉默的严冰也问一嘴:“想好之后做什么没有?要有规划。” 这回轮到章寻与汤思哲双双沉默,汤可成不知他俩私下吵过,给后辈送上切实的建议:“你这有博士学历的进药企挺吃香,首先学历高就是优势,保不定一进去就混到高职,人家企业待遇也好,没有在学校这么辛苦。” 章寻应了一声,打算把话题快速带过去,“我会认真考虑。” 偏偏这时汤思哲笑了一声:“人家都没打算干这个,直接不考虑了。” “没事长这么多刺儿干嘛。”汤可林啐了一口,发觉人人都在看他,不好意思道,“我说这鲫鱼。” 刘丽温和地笑笑,“也不差进公司这个选择吧,我看小章的性格当老师也挺合适。”汤宜畅晃着小腿乐呵道,“我喜欢老师,我爸爸就是老师,当老师也不错!” 汤可林哈哈一笑,逗她:“你碰上当老师的就乐,人家老师碰上你这种学生只能哭。” 饭桌上传来搁筷子的声音,汤可成表情异常严肃,厉声道:“当什么老师,卖力不讨好的事,你看汤可明去穷乡僻壤支教求来什么,一个子儿都没有,瞎折腾!” 在场只有汤可林一人在认真吃饭,他不满地对着那碟大盘鸡指指点点:“这鸡肉怎么这么柴,谁买的?” “不是你带的吗?煮得柴还赖人家的品质,嚼得我牙齿都要掉了。”汤老太终于发言,她头疼般点了点太阳穴,“管人家当什么,又不是你上的学。” 她转移话题:“我突然想起一个事,老家那套自建房收到通知得拆迁,有个手续上的问题需要跑那边一趟,我一把年纪不想来回折腾,你们谁有空去处理一下。” 汤可成面色不虞,一门心思吃菜心,听完话后随意抬了抬筷:“就汤可林吧。” 被点名的人嘴巴又一顿,汤可林把饭菜强咽下去,蹙眉道:“这个任务是怎么跳过问我时间然后落到我身上的?” “那不然还有谁?”汤可成来了劲儿,“你姐忙,你二哥支教,剩你一个到处晃悠的。” “我还没沦落到失业的地步,”汤可林认真问他,“我姐忙,我二哥支教,那大哥你呢,你负责指挥是吧?” 汤可成被嫩菜心噎到,撂下筷子舔舔嘴皮:“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请几天假要你命似的,我天天忙的时候你没看到。” “喝茶打牌见老友。” 汤可成怒不可遏:“你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替家里做点小事都不愿意,不知道你在外受的是什么教育,教出个白眼狼。老妈腿脚不好,是不是老妈奔波一辈子连这点小事都得亲力亲为,你良心过得去吗,你良心过得去你就别当我弟了,再问一次你要不要去?” 汤可林心说去你的,平时开家庭会议压根没记着我,一到跑腿就念着我,当你弟这种事儿你往整个地球吼一句都没人愿意。 桌上的人表情各异,看戏的、尴尬的、冷淡的,目光像利刃指向坐在桌尾的人,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汤可林却突然感到脚踝被轻轻蹭着,一下又一下,像猫的安抚,乖巧粘人,使他烦躁的情绪平静下来。 汤可林重新举筷:“行呗。” 第48章 48飞升 一转眼到周五,章寻站上讲台的时候还有点恍惚,今天没什么风,阳光和煦,温度宜人,只是三百六十五天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他的学业生涯到头了。 明天起他不再以学生的身份进行学术研究,树枝按照时令抽条,总要向上生长,窗外的银杏树黄了又绿,送走一批老生,迎接下一班新生;鸟雀筑巢啁啾鸣啭,比室内的唇枪舌战激烈;许多张老面孔提出许多道新问题,章寻一一回复了,老面孔脸上又出现许多新表情;研究方法和数据像幻灯片上的动画不断更新,节节攀升,曲线与心率一齐冲破峰值,再归于稳定平缓,以简单平实的致谢总结这五年。最后一声谢谢,人逐渐离场,教室清空,尘埃在阳光下落定了。 今天是章寻的日子,于他人而言只是成功送走了一位学生,日子并不特别。章寻在教室里怔怔地凝望窗外那棵银杏,想将它刻进脑海里打包带走。过了许久,章寻发现闭眼时眼前墨绿一片,才收拾讲稿准备离开,不料朱正还没走,站在门口看他。 “老师。”章寻在他面前站定。 朱正拍拍他的肩,“嗯,总算毕业了。” 两个沉默寡言的人相视不语,章寻主动搂上朱正佝偻的背,真诚地说:“谢谢。” 朱正也没什么话,粗砺的手掌放在章寻肩头,嘱托道:“去到那边好好干,别丢我的脸。” “我明白。” 三言两语结束,两人就此别过,章寻出校门时阳光正盛,他挡了挡眼帘,一辆熟悉的小车慢悠悠停在他面前,章寻往副驾驶走,车主却下车为他打开后座车门。 汤可林仪表堂堂,身姿笔挺立在门边,操着一口蹩脚的粤语说:“靓仔,你唔记得啦?我系你嘅司机啊。”(你不记得了?我是你司机。) 章寻被逗得弯起眼,坐到后座由他体贴地系安全带,也用粤语回:“多谢。” “想去边度?(想去哪?)”汤可林问。 “唔该你送我翻屋企。”(麻烦你送我回家。) “哦,屋企,”汤可林装傻充愣,“翻我屋企?”(回我家?) 章寻心情愉悦,扬起笑说:“随你。” 司机是个健谈的人,顾客被他搞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