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看他一副丧家之犬的颓态,坐直身道,“你重新点吧。” 汤可林别开目光。 “打火机给我。” 纹丝不动。 “汤可林。” 装聋作哑。 “我走了。” 章寻扶椅作势起身,一个打火机被用力扣在桌面。他重新坐下,伸手挡风把蜡烛点燃,那火星子看起来微弱不堪,忽明忽暗摇曳在两人中央。 两人面面相觑,无人讲话,死寂一般沉默,烛光幽会变成哀悼会。章寻问:“还活着吗?” 汤可林终于低笑两声,埋头往地上的大袋子翻找着什么。章寻探头去看,见那袋子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彩纸、气球、彩带,甚至还有礼花炮。 别人来参加婚礼,他来进货。章寻微微蹙眉:“你从哪拿的?” 汤可林只神秘一笑,把一个礼花筒抛给章寻:“你研究着玩。”他利索地将彩带和气球绑在位置周边,把这一片区域装饰得花里胡哨,接着掏出一叠彩纸,“今天这种庄重的场合不适宜说话,适合接受艺术的熏陶。” “......” 章寻脑袋空空地看汤可林折出一个千纸鹤,摆到他面前,说:“大喜的日子,适合许愿,你许什么我折什么。” 汤可林抬眼,发觉章寻又在发呆,于是擅自给他送祝福。 折出一条金鱼“年年有余”、一个元宝“招财进宝”、一颗苹果“平平安安”、一把尺子“前途无量”,百般花样使完了,折出一朵花插在桌面的缝隙中,花蕊对着章寻,那双狐狸眼一弯,“你送过我。” “汤可林......”章寻如梦初醒,面对眼前满桌工艺品和那支火烛,支吾道,“你不觉得这个场面很诡异?” 汤可林折纸的手一顿,顿时百感交集。他心想,早知不该在章寻这颗只有细胞没有浪漫的脑袋前打哑语。你送他花,他不问你的动机,他问你在哪儿买的挺好看,他也买一箱回家种去。 脑子一劈开,全是木屑。汤可林心中叹了叹,说:“你能不能将重点……” “哐啷——” 一道声响吸引两人的注意,有人正欲推门进来,章寻身形一僵,汤可林反应快,把东西全倒入袋子里,拉着章寻起身躲藏,临走前还没忘记吹灭蜡烛。 两人张皇失措地往门后方的墙壁躲,将供人休息的沙发椅当作掩体,身体靠得很近,伏得很低。 “没开灯啊,黑灯瞎火的能看什么?”入侵者如是说,另一个人应和几句。两人走至栏杆边拉闲解闷。 汤可林撑起脑袋,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为什么心虚,他只做章寻一个人的老鼠,他在外人面前窝囊什么? 他低头,看见章寻乖巧地蜷成一团,表情严肃的很,在凝神听那两人的动静,那礼花筒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好傻,把那礼炮当钱罐似的,抱着钱罐子的猫,招财猫。 汤可林捂嘴憋笑,肩膀不停地颤,他察觉到章寻疑惑的眼神,笑得更厉害了,几乎喘不上气。 这时闲聊的那两人突然开始走动,脚步声越来越近,汤可林肉眼可见章寻在瑟缩,便挪到他身前挡着,章寻抬眼与他对视,这次的距离缩短不止一星半点。 月影婆娑,露台上那优柔的风刮到顶楼,环绕在两人身边,幻化出具体的形状,好似一朵花。 汤可林小心翼翼地放轻呼吸,不忍破坏风的印迹。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指尖搭在章寻的后领口,带着安抚性质摩挲那片布料。 章寻激起一阵鸡皮疙瘩,那隔着衣领的抚摸犹如切实落在肌肤上。不止是话语,连若即若离的触碰都极具入侵性。章寻一晃神,看见汤可林作出口型:别紧张。 尽管如此,章寻仍握紧了手中的礼花炮,心跳随渐近的步伐而加速,节奏无法自控,颈后的手一抚,心跳便漏一拍,血液有倒流的趋势,供氧不足,即将休克。章寻在如雷的心跳声中听见两位宾客嬉笑的打趣,仅仅隔着一条沙发椅—— “砰——” 安谧的环境中突然爆发一声巨响,观景台上的两位宾客同时惊呼一声。 “怎么回事,婚礼开始了?”“吓我一跳,好像在放音乐了,下去吧。” 两人前后脚离开,四周再次恢复平静。 不一会儿,天台再次爆发出巨响,不同的是这次的声响略带浮夸,不绝于耳。 奏乐响起,迎接新人与来宾入场,汤可林在乐声中尽兴地大笑片刻,随后把跑进嘴里的彩带吐出来。他笑盈盈打量眼前的“彩带人”,替对方摘下满头礼花,心说这礼炮放的时机恰如其分,成了婚礼开场的前奏,就是放的角度太刁钻,没见过礼炮往自己身上放的,真不客气,要里面放真弹药还得了。 章寻没反应过来,僵滞着不动,瞪大眼任其摆布,遮挡眼帘的彩带被拨下,视野开阔起来。 四目相对,章寻发觉今夜是满月,月晕分外明亮,刺得他微微眯起一只眼睛。汤可林将要触上章寻鼻尖的手也停顿下来,婚礼配乐轻快悠然,像乱飞的树叶、乱舞的彩带、乱撞的心跳讯号以及混乱交错的鼻息。 汤可林盯着附在章寻鼻尖的那片礼花,没有伸手去摘,只低声问:“May I?” 章寻不答,没躲开,也没上前,静静地凝视汤可林,那双狐狸眼越靠越近,如同月圆之夜从林中窜出的生灵,带着温热的呼吸,很鲜活。 章寻想说鼻子好痒,但他忍住了。那瓣柔软将要贴上鼻尖时,章寻闭起了眼睛。 台下的奏乐适时暂停,播起新人相恋回忆的视频—— “别担心了,现在她很信任我,为了咱们的孩子,你再忍一忍吧。平平,你知道我只爱你的啊。” 章寻骤然一惊,头不自觉一低,撞上眼前人的鼻子。 汤可林始料未及,被撞得鼻子发酸,激出泪花,他捂住鼻梁憋屈地看着章寻。章寻露出愧疚的神情,抬手移到他鼻边。汤可林放下挡鼻的手,鼻头红了一块,章寻给他轻轻地揉,汤可林闭起眼坦然享受,头倾低了点。 楼下人声鼎沸,汤可林皱眉喃喃:“搞什么......” 章寻闻言,站起身道:“下去看。” 汤可林吸了吸鼻子,也跟着起身,想掌嘴。 草坪上聚满了人,沸反盈天。各人的表情极其丰富,瞠目结舌的、挤眉弄眼的、怒不可遏的、幸灾乐祸的,比刚来婚礼之初精神多了。众人无心品尝酒水点心,纷纷涌至司仪台前看好戏。 那莫名其妙的音频仍在播放,所有卑鄙龌龊的意图在喧嚷中昭然若揭,新郎官站在台上面如死灰。 钢琴师兢兢业业,甚至觉得气氛蛮热闹,于是随机应变,一首《婚礼进行曲》的音群变得快速轻盈。他忘情地触键,额头那绺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