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摇头。 江仪犹疑道:“……感情问题?” 章寻这回没摇头,但也没点头,闭上眼缓和眼皮的疼痛感。 江仪晃了晃脑袋,瞬间与她师兄拉近了心的距离。她宽慰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来我们成为同门是有道理的,连伤心事都如出一辙。你以为我干嘛周日回来实验室啊?把感情上的挫折化为悲愤的力量,说不定那边碰壁,这边如意呢?不要难过了师兄,像我俩用这种方式泄愤的人,伤心几回指不定就能投出篇论文,感情的苦,谁爱碰谁碰去。” 章寻不但没被她安慰好,反而涌出更多泪,抽了抽鼻子。 江仪看他哭,鼻子也变得酸胀起来,眼睛陡然湿了,她紧着喉咙说:“唉,师兄,男人难懂,女人就不难懂吗?阿娇无缘无故和我闹分手,问具体原因也不说,就是一味地说不合适,哪儿不合适你和我说清楚啊。我们从来没有大吵过,平时约会相处都是甜甜蜜蜜的,哪哪都合拍。吃饺子都不爱蘸醋,我只吃蛋白她只吃蛋黄,睡觉都要留一盏小灯,连喜欢的五指袜都是同一个色。突然和我说不合适,突然和我分手,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第98天,连一百天纪念日都不让我好好过?” 她脸上涕泗横流,手指哆嗦着拭泪,“我承认我有时做实验回消息慢了,我们学这个不就是得天天泡实验室吗,但我尽力抽时间去认真谈了啊。我没忽略她,我除了做实验就是粘着她,吃饭睡觉逛街,我都和她一起做,究竟哪不合适,嫌我烦?” 两人低着头不断垂泪,这时走廊出现一道高大壮硕的身影,踉踉跄跄走过来,颓唐地倚在墙上。 王浩一愁容满面,伸手问江仪要烟:“给我一根。” 这高大壮抽着抽着烟,呜咽一声,也洒出热泪,捂脸痛哭。 江仪泪眼朦胧地瞟他一眼,“你哭什么啊?” “他大爷的,师兄都哭了,我不能哭?你们哭什么?” 江仪没好气地答:“为情所困。” 王浩一放下手掌,露出黝黑的脸,上面布满泪痕,像湿润的田埂。他哽咽道:“看来我们成为同门是有道理的。谈恋爱辛苦,结婚就不辛苦吗?我昨天晚上做实验回去,洗完澡已经很晚了,我坐在洗衣机旁等着晾衣服,眼皮打架,衣服一好,我就利索地晾完去睡觉。” 两人睁着泪眼齐刷刷盯着他。 “今天早上丈母娘质问我怎么往阳台晾咸菜干,我出去一看,昨晚晾衣服时困得睁不开眼,忘记扬开,全皱成一团了。好,那我就道歉,丈母娘不依不饶,说把她吃席的裙子都弄皱了,不断在那念叨,还算起我三天前买菜漏买一个茄子的账,说我交代的事不上心。这时我老婆被吵醒了,你也知道她怀孕心情波动大,她被吵醒就心烦,不好说自己老妈,就嫌我昨晚鼾声大,吵得她睡不好,让我今晚回宿舍睡。” 王浩一抖着肩擤鼻涕,“那我忍呗,还能怎样,回来以后她又给我发信息,说我骂几句还真走了,不照顾她情绪,要真腻了就一拍两散。哪看出我腻了?我最近还忙着改论文,回来这看老板黑脸,回家看两张黑脸。我这张黑脸白长了,谁都朝我出气,谁照顾我心情?!” 其余二人溢着苦水,自己的处境一团糟,更没心思和资格开解别人,一时说不出安慰的话。 “人心真的好难懂啊。”王浩一最终总结。 这一瞬间,三人真切地感受到,原来同门的“同”指的是同病相怜。同一师门的人,竟然在同一时间栽进同一个土坑,缘分不浅。 王浩一将脸埋在章寻左肩,哭诉婚变。江仪把脸埋到章寻右肩,哭诉失恋。两人拥住他们章师兄饮泣,往章寻的衣服印下两大片泪痕。 中间的章寻,既婚变又失恋,默默望着天边的落霞,任烟雾熏花了眼。 -------------------- 周一休息 第25章 25恶鬼 一场交心痛哭过后,三人互相你看我,我看你,眼睛也肿得像同门,自此建立起更为深厚的革命友谊。在这古板严肃的实验室里,多了一分湿漉漉的人情味,它不会随泪迹风干而消逝,只会在下次晚霞出现时萦绕心间。 三人肿着眼睛各自告别,王浩一跑五条街买豆腐脑回家,江仪回去没有阿娇的同居小窝。 章寻哪都不想去,坐在办公间里跑代码,间歇性放空大脑。不知过了多久,他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注意到晚霞已经消失,夜幕降临。 天色昏沉,外面亮着华丽炫目的彩灯,不比工位上那盏台灯来得亲切。城市夜灯再夺目,映入的也是每个人的眼,只有桌上那盏小灯独属于他一人。无论是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还是在鸦雀无声的办公间,这个夜里唯有这盏灯与他作伴。 手机传来一阵震动,是汤可林的电话。在此之前还打来两通,一次是他刚离开酒店的时候,一次大约是三人抱头痛哭的节点。章寻盯着那上面的备注三十秒,那边挂断了电话,章寻把手机关机。 身体接近透支的状态,下面甚至还隐隐发痛,然而精神却像绷着一根弦,脑袋发胀,时而晕眩时而清醒。 桌上的电子钟坏了,定格在早上七点二十九分,产生一丝昼夜颠倒、时光扭曲的错乱感,令章寻理不清究竟活在昨日,还是未来,他只是麻木不仁地坐在椅子上摆弄屏幕中的数据。 泄愤,以和平内敛的方式。 一排排代码与灯光交织,慢慢构成一条地平线——天亮了。 华灯暗下,晨光升起。章寻转动干涩的眼球,起身时稍稍站不稳,他闭眼缓了缓,保存构建出的胆管癌预后模型,关上电脑来到洗手间。镜子里的人神色颓唐,萎靡不振,一副苦情相。 章寻洗完脸收拾东西走出办公室,那一刻办公室的时钟进入早上七点二十九分,天边泛起鱼肚白,昨夜的失序回归正轨。 周一早上,地铁站人头攒动,章寻的学校在六号线终站,一个大型商圈附近,大清早出站的人多,入站的人少。 章寻站在步梯缓缓下行,隔壁上行的扶梯站满了人,显得独占一条道的他像异类被围观,章寻知道自己看上去很糟糕,他偏过头看广告板避开旁人的打量,心烦意乱。 回程的车厢空旷冷清,他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对面长椅上坐着一位面目黧黑的老伯,头发凌乱,鞋面上、裤腿上全是泥印。 两人对视一眼,章寻迅速移开目光,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有人说:“老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再忙再拼也要珍惜自己啊。” 章寻睁开眼,瞧见对面那大伯笑得不见眼,露出两根粗牙,这节车厢只有他们两人,显然是在和他说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