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寄到楼下的时候便看到江意言正不管不顾地翻着垃圾桶，即使手上已经脏得不像话，却仍旧没有丝毫犹豫和嫌恶的表情，仿佛是在找着什么不小心弄丢的宝贝。 翻完一个没有，便接着去找另一个。 找不到的。 贺子寄走上前，想阻止，他伸了伸手，又在半空中紧握成了拳头收了回来，只在一旁情绪不明地说了一句，“别找了。” 江意言恍若未闻。 这不停寻找的时刻比贺子寄回来后所有的冷漠以对、所有的厌恶，更让江意言觉得恐慌和难过。 对于他来说失去的并不只是画，贺子寄绝情丢掉的是他们再也找不回的过去，而那副画是寄存的念想，唯一能代表那些曾有过的美好的东西。 “咝。”垃圾桶里什么都有，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江意言吃痛地吸了口凉气。 他抬起手一看，发现没有流血也没有任何伤口之后就要继续埋头苦找下去。 贺子寄垂落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的手背和胳膊上有明显暴起的青筋，看到这一幕，他反复调整着过于深重的呼吸，接着大步上前一把扣住了江意言的手腕，把他从垃圾桶前拽开，语气不善，“你没听到吗，我说别找了。” 江意言这才像是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用力地甩开了贺子寄的手，挫败地缓缓蹲下了身，看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 “不见了。”良久之后他才抬起头来，直视着贺子寄的眼睛，本来想笑笑，故作轻松一些，偏偏连弯唇都觉得费力，最后只能无助地道：“我找不到。” 子寄宝宝不见了。 他把小时候的贺子寄，喜欢他的贺子寄弄丢了，找不回来了。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如此的遥远，如同一个长着相似面容的陌生人。 江意言觉得自己似乎是哭了，因为他听到自己的嗓音是哑的，可惜他的手太脏，不能摸摸自己的脸来确认。 偏偏他这么多年来流泪的次数屈指可数，还以为挺过了那些烂事，便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把他压垮。 贺子寄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意言，看他红着眼眶，脸上虽然没有泪，却是一个比哭还要哀伤的表情。 贺子寄错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只留给江意言一个冷硬的侧脸，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一个怪物、疯子、废物画的一副并不重要的画，至于吗……” “对不起。”贺子寄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得江意言生疼，他打断贺子寄的话，不想再听下去，“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很后悔说了那番话，我说不在意过去的事情是骗人的，我一直保存着那副画，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你回来我很开心。” 说过去的确不值得留恋不过是妄图和他开始一段新的关系，可认真想想，他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当初的彼此了，如今他们之间的差距太悬殊，或许并不适合再做朋友。 如果不是小时候命运有过短暂的交汇，他们现在就是两条永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如尘埃。 江意言话落之后半晌都没有人再开口，时间都仿佛停止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是贺子寄先有了行动，转身便往回走，只是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还不走，是想继续被人看笑话吗？” 的确，贺子寄长得实在太打眼，周围的人或多或少已经往这边聚集，用探究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来回打量。 刚下来的时候就有人好心告诉他垃圾早就被收过一回，东西不见了肯定找不到了，江意言不过是一时失控，不肯就这么罢休，此刻冷静下来不想被继续看热闹，便慢慢站起身，跟上了贺子寄的脚步。 没有再说些伤人的话，也没有说原谅，江意言才发现，原来有时候没有答案会比有答案更让人怅然和无措。 一路从电梯到公寓都没有人说过一个字，直到两个人一同站在浴室的水龙头下，江意言看着贺子寄眼也不眨地直接把自己的手放在水下，手腕处的纱布顿时被浸湿。 “注意一点啊。”江意言没忍住不去管他，先是把水龙头的水关小了一些，接着挤了堆消毒液在自己的掌心，抓过贺子寄的手一起轻轻搓洗着。 江意言有时候也会弄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性格，哪怕闹的再难看，转过头还能继续对别人笑脸相迎。 不过要不是这样的话，就小时候贺子寄的那个脾气，他也不会再被凶过之后还跟没事人一样往上贴。 江意言想，那副画本来就是贺子寄的，贺子寄有权处置，扔了就扔了吧，他因为遗憾和内疚，所以想努力为过去求一个圆满，可贺子寄是被伤害的一方啊，未必想和他重修旧好。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强求不来的，他今后能补偿的就补偿，把贺子寄当成普通人相处就行了。 “去医院了没有啊，这都多久了，没有一点好转吗？” 按理说应该结痂了才对。 贺子寄身体绷得笔直，没有说话。 江意言没发现他的不对劲，自顾自道：“肯定是你不注意对不对？这只手要小心，不要再沾水了。” 贺子寄：“……” “怎么不说话，我都不生气了，你还跟我生气啊？”江意言仰头看他，继续叮嘱道：“有时间记得去医院啊。” 贺子寄眨了一下眼睛：“好。” 倒是难得的乖，专注地看他的眼神和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最初吵完架江意言还嫌自己说得不够狠，后来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内疚，想着去道歉的时候贺家已经搬去了国外。 两家之所以相交就是因为小孩子之间感情深厚，发生了那件事后父母之间也渐渐断了联络，两个孩子就更别说了。 等再长大一些，也能从周围的人要到联系方式，可那时候早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解释和道歉的时间，又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记得自己，便迟迟没有行动。最后到贺子寄回国，江意言见他讨厌自己，压根不敢贸然提及过去的事情，昨天还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好好解释，没想到今天就这么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或许是终于说出了那三个字的缘故，一直压在江意言心口的石头轻了许多，又或许是不再执着于一定要和他继续成为朋友，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地怕会踩雷，加之贺子寄此时的样子和小时候实在太像，江意言一时间忘了分寸，柔声道：“不小心的话很难好的，搞不好还会留疤，小漂亮的手上怎么可以留疤呀。” 子寄宝宝。 小漂亮。 那个时候的江意言给他取的昵称太多了。 贺子寄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把手从江意言的手中抽出来，不敢再看江意言的眼睛，声音很低：“我不是小孩子了。” 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