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都在下雪,领班还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苹果,用印着圣诞老人和麋鹿的红色塑料纸当包装。 陈净霜刚读大二,在附近的酒吧找了个兼职,一开始什么都不会,只能从最基础的服务生做起。虽然收入不算多,但不会占用白天上课的时间,工资是按小时算的。 他穿好工作服,一出换衣间,就看见了吧台边坐着的两个人。 这个点酒吧里还没什么人,因此那两人就有些显眼——当然其实是因为他们面前放的洋酒更显眼。 一杯是用柠檬苦酒调的轩尼诗,一杯是马爹利蓝带纯饮。 所以后来章颂问陈净霜,为什么会对陆朝逸那张爱答不理的脸一见钟情?陈净霜就说,因为他的酒比你的贵。 陈净霜长这么大确实没见过这么帅的。 一个看起来是风流矜贵的纨绔富少,恣意而散漫地倚在吧台沿上,微挑的眼尾显露出几分张扬与桀骜,像那种擅长周旋于情场的类型。 一个则眉目深沉、情绪寡淡,即使在酒吧里也俨然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冷肃如一尊木胎泥塑的神像,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兴致,始终盯着杯中晃荡的酒液。 前者是万花丛中过,后者是片叶不沾身。 以前见到前者这种类型,陈净霜都是尽量绕着走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但陈净霜很少在酒吧遇到过后者这种气质的人,于是不免产生了几分好奇。 他去吧台端酒,来来回回几次,那两个人并未注意到他,陈净霜倒是看清了两人的长相。 一直以来都是其中一个人在说话,他始终没有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但又觉得偷听别人的谈话内容不太好,于是每次都迅速地离开了。 直到陈净霜再一次去端酒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一直说话的人不见了,可能是去上厕所了。于是他悄悄看向了旁边的人,眼神却忽地和对方撞上了。 他一慌,急忙将目光移回来,手上的动作也乱了几分,还没扶好高脚杯就要转身离开,结果盘子一歪,就从没拿稳的手中滑落出去。 玻璃破碎的声音瞬间传来。 完了,陈净霜想,本以为是桃花运,结果是桃花劫,又要扣钱了。 他蹲下身,想要拿抹布去擦,吧台里的调酒师听见动静就转过身,边走过来边问他发生了什么。 这可是一杯麦卡伦,他死了算了。 陈净霜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头顶传来了一声极淡的“不好意思”。 他抬起头,却发现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但还是看着调酒师,继续说道:“撞了他的手肘,这杯我赔。” 陈净霜一愣,两人隔了那么远的距离,而是明明是自己要偷看人家,他却愿意帮自己揽下过错。 调酒师没再说什么,又去柜台里找出了一包纸巾,那人将纸巾递给陈净霜,却在交接时顿了顿,没松手。 “玻璃渣要用扫把。”对方的声音很低,能够在喧嚣的环境中清晰地传至耳中,如同一阵带着微醺酒气的风穿进鼓膜。 “啊……好。” 陈净霜也站起身,刚想道谢,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由远及近的呼唤声:“陆朝逸!” 面前的人目光微移,看向了陈净霜的背后。 原来他叫陆朝逸,陈净霜捏着纸巾,有些局促地想。 “怎么洒了一地的酒?”身后的人走了过来,陈净霜一回头,发觉这两个人站起来时比自己高了不少。 “这里需要收拾一下,”陈净霜不好意思再看陆朝逸,只好望向身后的人,“你们二位可以先去那边坐一下吗?” 那人笑了一声,也没多看他一眼,走过去就揽着陆朝逸转向后面的位子:“还以为你在泡服务生呢。” 陈净霜迅速转过身去,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双颊滚烫,却没意识到耳尖已经烧得通红。 -------------------- 回忆的章节都带这个??※ 第17章 17.平安夜※ 领班看得紧,不允许员工跟顾客有过多的交流,于是后来陈净霜只能尽量不再去挨近那两个人,但又时不时地观察他们是否离开了。 两人竟然待了很久。 等到人走了一波又一波,他们才终于起了身,向着酒吧门外走去。 陈净霜也要换班了,他迅速穿回了自己的衣服,然后跟了出去。 门内热闹嘈杂,门外鸦雀无声。 平安夜的雪似乎比平时都要明亮。 夜风将轻云拉扯成丝絮,纷纷扬扬降落到人间,就变成了雪。晶莹剔透的雪花被路灯撒上暖黄的光芒,像是白日里未用尽的余晖,留到晚上暖意仍存。 雪地上的脚印在消融。 白茫茫的世界里,只有公交站牌是绿色的。 陈净霜走过去,却发现那两个人也在等车。 喝得起轩尼诗的人怎么还会坐公交呢,他想了想,因为不能酒驾。 他就静静地在路边已经关下卷闸门的小店屋檐下等着,也不敢主动去靠近他们。 直到看见了缓缓驶来的“326”路公交车,他才动身往外走去。这个时间段是最后一班,酒吧经理体谅他是学生,专门给他安排的这个点下班。 雪粒落在耳朵上,带来转瞬即逝的清凉。 他刷了公交卡,看见整辆公交车上只坐着那两个人,并且同时盯着他。 陈净霜只好走到车尾,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把钱,神色忐忑地望向陆朝逸:“刚才谢谢你。” 陆朝逸看了看钱,又看了看他的脸,没动,也没说话。 “他醉了。”旁边的人笑着,将钱接了过去,下一秒却又迅速塞回了陈净霜的兜里,“一顿饭钱而已,有什么所谓。” 在他们看来只是一顿饭钱。 陈净霜瞬间有点仇富了,但心里却跳得很快。 陆朝逸仍然没反应,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靠着窗外,不再敢回头去看那两人。 玻璃窗被蒙上一层雾气,什么也看不清。 公交车安静地行驶着,将冷气与寒意隔绝在外。偶尔有报站声,但没人起身,司机也没停,一路风雪交加,刮过玻璃窗时发出呼呼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动静。下一站是本地名列前茅的大学,原来他们在这里读书。 这一刻,陈净霜好像明白了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止一杯白兰地。 自己怎么好意思去靠近他们。 于是陈净霜将脑袋悄悄别过去,像是不知道他们准备要离开。可脚步声接近身侧的时候,陈净霜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带笑的“再见”。 不是陆朝逸的声音,他隐隐有些失落,但还是转回视线,望向陆朝逸身旁的人,也轻轻笑了笑:“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