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了,一个留着半长头发的男人,在踩缝纫机。 奚年从那一头半长微卷的头发辨认出了他的身份,燕导。 关于燕导,有两个广泛的传闻,一个是他脾气有点怪,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好说话,有时候又几乎无法沟通,大概凡天才者,多少都有自己的傲气;另一个则是他爱好很广泛。 爱好广泛奚年现在已经体会到了,昨天的夏凉糕和今天的缝纫机。 傅绥没有打招呼的意思,直接带着奚年走到桌前坐下,用桌上的平板点餐,点完了服务生把饭菜送上来,一直到傅绥和奚年吃完,那边踩缝纫机的声音才停下。 燕导拿着他刚踩出来的渔夫帽,给傅绥看:“怎么样?” “能用。”傅绥的评价不算高,燕鸿昇也不在意,把帽子往前一送说,“给你了。” 他说完看向餐桌,似乎是想坐下继续吃,但很快他发现没有筷子,他伸长了手去拿放在餐桌内侧的备用餐具,刚拿到手,又不满地说:“为什么有胡萝卜?” 桌上的胡萝卜是焖的,软糯香甜,胡萝卜味不重,奚年挺喜欢的,但是燕鸿昇显然跟他不一样,他是单纯地讨厌胡萝卜这种东西。 “不是给你点的。”傅绥这样说。 “他是谁?”燕鸿昇这才看向奚年。 奚年极少会因为被人忽视不适,但刚才燕导确确实实给了他这种感觉,他和傅绥在一起时,不论多了谁,他们都是极为自然的一个整体。 燕导不是,他从站起身开始眼里就只有傅绥,他对傅绥的态度极为熟稔,如果房间内的三个人要分成两组,他回毫不犹豫把奚年分出去。 奚年第一次被人划到傅绥的另一边。 因为这一份不适,他没有开口,傅绥说:“奚年,齐悦。” “齐悦?”燕鸿昇的视线又转回傅绥那里,“我同意了吗,你就把人选好了。” “跟他演对手戏的人是我。”傅绥说,似乎是真的一点都没觉得哪里不妥。 “拍戏的人是我。”燕鸿昇也说,他强调,“我是导演。” 傅绥只还了他两个字:“投资。” 燕鸿昇没声了,他又看向奚年,似乎在评估什么。 他不愿意找太多的投资,尤其是前期定下之后再找人追,这中间麻烦事太多,除了为院线、平台等因素考虑,他宁愿自己出钱投资。 但是现在的电影制作成本越来越高,尤其他又爱用实景,拍完了还有宣发的钱。他前几天要傅绥加一千万的投资,为了一个临时想出来的场景,他知道傅绥拿得出来。 跟傅绥合作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不要片酬,而是直接入股拿分红,除此之外,如果有需要他还能投资。 从前很容易就松口的傅绥,这一次却一直没有同意,燕鸿昇险些以为他是没钱,没想到是为了奚年。 他权衡之后同意了,但是提出了一个要求:“你自己带。” 傅绥颔首。 齐悦这个角色,戏份不多,却很重要,他是主角心底的光,微弱,但是一直都存在。 就像傅绥刚才说的那样,他的对手戏基本都是跟傅绥拍的,有傅绥带着,只要他不是蠢得过分,应该都没问题。 最后燕鸿昇还是坐了下来,他没坐在傅绥那边,而是更靠近奚年一点,因为那边有胡萝卜。 他一边吃,一边问奚年:“你剃过光头吗?” 奚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但还是回答说:“没有。” “那你得剃啊。”他喝了一口果汁,又用餐巾捂了嘴,“为什么果汁也加胡萝卜?” 傅绥没再理他,对奚年说:“齐悦得了癌症。” 癌症,要化疗,会掉头发,奚年略一思索就明白了。 燕鸿昇把果汁也远远推开,又把刚才说要送给傅绥的帽子拿回来,给奚年:“那帽子送给你吧。” 奚年接过这顶黑色的渔夫帽,意识到这位燕导不是在刻意排斥他,而是他似乎跟一般人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还表现在,他在盛饭的时候在奚年和傅绥之间看来看去,最后像是选定了奚年,对他说:“你帮我盛饭。” 奚年盛饭的时候他没有喊停,于是盛了满满一碗,这里的碗并不是寻常饭店的那种小口浅碗,满满一碗分量不少。 燕鸿昇说:“太多了。” 但是他没有叫奚年减掉的意思,也没有自己上手减,就这么开始吃起来,快吃完的时候又说了一次:“太多了。” 说完又接着吃,一直到吃完,他又看着奚年,很认真地说:“太多了。” “……” 奚年去看傅绥,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就试探着说:“我知道了。” 燕导满意点头。 他们离开会所的时候,傅绥说:“他小时候有自闭症,高功能,干预得早,恢复很好,但他规则意识很强,有轻微的强迫症。” “那他为什么会同意?” “你的外形是符合的。” 奚年摸着帽子想,光看他的作品,完全看不出他是那么“有原则”的人,他的作品风格很多变,并不是只有纯粹的守规则的“好人”。 或许也跟剧本有关,这么多年,燕鸿昇拍的每一部作品,剧本都出自一人之手,他们两个不知道是谁成就了谁。 奚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不自己盛饭?” “不知道,应该是习惯,他助理在的时候都是助理盛。” “那你给他盛过吗?”奚年好奇地问。 傅绥没说话,看了他一眼,奚年知道了,没有。但是傅绥其实没少给他盛饭。 就算是对异于常人的人,傅绥的距离感依旧很强。 * 国内的剧组开机大多有一个拜神的过程,燕导的剧组从来不搞这个,但他会组织一次团建,项目由他来定,参不参加随意。 就奚年知道的项目有看话剧、农家乐、划龙舟、做风筝,一般都是就近,这些都还好说,有一次是爬雪山,还上过社会新闻,他们爬山的时候救了几个被困的驴友。 这一次电影的拍摄是从江城开始的,不过戏份主要都集中在傅绥这个主演身上,还有奚年。 因此开机仪式过来的人不算太多。 屋子里简单摆了几张桌子,每张桌子旁都有三条椅子,奚年看不出来这是要干什么。不只是他,其他人也在猜这次燕导要搞什么花样。 许修然是第一次跟燕导合作,但他来之前就打听过燕导的行事风格,面带微笑地加入了讨论:“可能是要玩游戏或者做什么手工?” 忽然,他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奚年? 许修然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你怎么也在?” “拍戏。”奚年说。 许修然看见了他身后不远处,在跟编剧说话的傅绥,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