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 果不其然,没游进去多远,一片密密匝匝的石棺阵就赫然映入眼帘。 他们漂浮在斜上方,低头俯视阵法,只见一具具高大的棺椁三两为一组,排列出一个繁复的阵法。 乍一看毫无规律,但陆廷川凝神细看,眉头一紧,却看出这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交叠的八卦阵,一个东北艮方生门关闭,另一个西南坤方死门开启。 西南方向靠近阵法中心的位置,恰有三个空置的墓坑,坑底水草随波摇曳,似乎在呼唤失落的魂魄。 幽冥泰山,死门…… 陆廷川心思飞转,若有所悟。这儿莫非是泰山的鬼门关?泰山府君失踪三十年,有人按捺不住,想打开鬼门关才设立石棺阵,在人间酿成大祸? 这并非没有可能,甚至,可能性很大。 让鬼门关在人间洞开,那受难的就不止是之前那些游湖的乘客了,幽冥的魑魅魍魉也会闻风而动,从鬼门关入侵人间,到时,说是生灵涂炭也不为过。 沈司星似乎察觉到陆廷川凝重的心情,轻轻勾了勾他的食指,用眼神询问是否要靠近石棺看看? 陆廷川颔首。 他固然可以一剑破坏阵法,但万一出了差错,反倒催动阴气劈开鬼门关,那就弄巧成拙了。还是仔细观察一二,再做打算为好。 二人并肩下潜,从阵法外围小心靠近。 沈司星仰起头,白晃晃的头灯光束落在棺椁的纹样上,每一具棺椁都不尽相同,行走其间,仿佛穿行在墓穴坑道里,仰望墙上的壁画。 画面内容从凡人降生,画到衣食住行,婚丧嫁娶,最后一幕往往是一名生着蝙蝠脑袋,身着黑衣的阴差提着锁链缉拿魂魄,宽大的黑色袍袖好似蝙蝠的翅膀。 阴差的模样让沈司星有些眼熟,水夜叉? 被水夜叉勾魂后,魂魄落入一片湖泊,约莫就是云仙湖,在湖底,死去的灵魂日复一日受水刑折磨。 所谓水刑,又叫作贴加官,即是在魂魄脸上覆一张又一张浸湿的纸钱,死后也要在窒息中饱受摧折,而因为魂魄已经死了,受刑后求死不得,更能催生怨气。 接连看了几具石棺,沈司星恍然惊觉,这棺椁上的花纹好像不是随便刻画的,而是为棺中的尸体量身定做的壁画。 他游到一具石棺旁,石料光滑,尚未受湖水侵袭,上面刻画了一条小蛇从蛇蛋里孵出,又被一名妇人捡回家,养大成人的故事。 这里面是……柳圆圆? 沈司星拽了下陆廷川的手,后者反手圈住他的手腕,两人一起停住,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复杂的心绪。 再往前,是另一具更加崭新的石棺,底部还没来得及生出水草,棺椁由锁链虚虚缠绕,棺盖虚掩着,随水流波动一开一合。 沈司星本来歇了兴致,没想仔细看上面的壁画,却在游过这只石棺时,余光扫到一幅画面,整个人僵住。 壁画上,一个红眼睛的小男孩被一道道黑影逼到墙角,浑身颤栗,一位年轻貌美的妇人抱起小男孩,将他护在身前,却被黑影吞噬,陷入疯癫,最后从高楼一跃而下。 这幅壁画在石棺中段,画到男孩长大成人,坠入云仙湖后戛然而止。 一股寒意沿着脊椎骨攀上天灵盖,沈司星心头巨震,那是他的故事。 沈司星僵硬地扭过头,恍惚间,似乎听到骨头摩擦的涩响。 这座石棺…… 是他的棺材。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掉落!这章信息有点多写的有点慢,滑跪感谢在2023-09-02 09:34:10~2023-09-04 23:4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2章 棺木无声敞开一条缝,黑雾似的阴气轻而易举融入黑暗,像一双双骨瘦如柴的手,又像一根根摇曳的水草,拖着,拽着,缠住沈司星脚踝。 沈司星愣住,提起桃木剑就砍,扭头向陆廷川求救,可方才近在咫尺的陆廷川却不见踪影。 他被黑雾包围了。 四面八方传来诡异而模糊的低语:“结束吧,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 “没有人需要你,丧门星。” “你不该被生下来。” “为什么你总能看到那些脏东西?” “你和我们才是同类,咿嘻嘻……” 惊慌之下,沈司星呼吸浓重,嘴边溢出气泡,桃木剑释出一道又一道白光,甩在那些阴气凝成的枯手上。 黑雾像被白光烫到,褪去一瞬后又卷土重来,再次绞缠住沈司星的四肢,捂住他的嘴,将他硬生生拖进棺椁。 嘭! 后脑勺撞到棺底的青石板,巨大的冲击力让沈司星头晕目眩,呼吸急促。磕碰间,头灯撞到棺材一角,灯光骤然熄灭。 沈司星绝望地听到棺盖合上的闷响,想抬腿踹开石棺,却根本无法动弹。 “唔,救!咕噜……” 石棺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充斥着冰寒的湖水,安静得能清晰听到血液冲击耳膜的咚咚声。 沈司星抻着脖子,低头看了眼潜水手表,氧气瓶还能撑三小时,没等他舒一口气,腰后就冒出细小的气泡,表盘上的氧气余量急速减少,亮起警戒的黄灯。 他心头一突,当即反应过来,背上的氧气瓶在他被拽进石棺时撞到了棺底,估计是撞裂了。好在氧气瓶不止一只,手表上的数据停在能供一小时使用的数字上。 “呼……” 沈司星尽量放缓呼吸,在深水下呼吸过快,短时间吸入过多氧气是极其危险的。 等冷静下来,沈司星唤出发娑婆,试图用坚韧的发丝撬开棺盖,再不济,也能给陆廷川留一个记号。 可是,石棺封得死紧,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发娑婆尝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只能软溜溜地趴在沈司星脚边。 算了。沈司星闭了闭眼。 他倒不担心陆廷川会找不到自己,石棺外的壁画指向明确,再说,陆廷川发现他不见,肯定第一时间原路返回。 但是,在绝对的寂静和黑暗中,孤身被困囿于幽闭的棺材,仿佛被活埋的恐惧难以言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睁睁看着氧气逐渐减少,沈司星的心情也一点点晦暗下去。 那种被厌弃,被遗忘,被孤立的窒息感死灰复燃,不停折磨他的神经。 如果连陆廷川也不要他…… 沈司星眼头发酸,眼泪滚烫如铁水,划过被冻得冰凉苍白的肌肤,与湖水融为一体。 他怔了怔,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哭了。 陆廷川不知何时,已然在他心里占据了独一无二的位置,是父兄,是师长,是友人,也是他想也不敢想,想一下就像在亵渎的…… 别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