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二娘闻言,稍稍停下手?中的活计,口?中劝她道:“若是身上不舒坦,今日便早些回去罢,横竖你这?件衣裳也只差收收袖子?的边了,余下的我来替你做好就?是。” 施晏微不大习惯麻烦让人,本能地想要?拒绝,崔二娘却是直接上手?将她手?里的针线夺了去,爽快道:“你且安心回去,不妨事的,我手?里这?件不差几针就?做好了。” 话?到这?个份上,倒是不好再拒绝她的一片好心,施晏微揉了揉额头,同崔二娘道了谢,又道:“总不好白让二娘你白帮了我这?一场,明日早上我买古楼子?与你吃可好?” 崔二娘知瞧出她不喜欠人人情,自是点头应下,轻笑着叫她快回去好好歇一歇。 施晏微再次谢过,心事重?重?地出了成衣铺,骑马还家;待入了巷子?,收紧缰绳,控制马匹缓行向前。 待下了马,自腰上的荷包里取出钥匙,正?要?开锁,却发现门上的锁早已不知所踪。 这?是家中遭贼了么?施晏微几乎是瞬间?想到了上门盗窃的贼人,可转念一想,天?下间?竟会有如此大胆的贼,天?还亮着,就?敢这?般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事情隐隐透着股古怪劲儿,不管在里面的是不是窃贼,窃贼还在不在,直觉告诉她,不能就?这?样一个人进去。 施晏微心跳得厉害,似乎就?连耳边的风声都被无限放大,转身就?要?上马离开,寻了碧鸡坊的坊丁随她一道回来查探一二。 如是想着,甫一回身,这?才发现身后竟不知何处多出一个瘦高的郎君来。 那人腰上悬着一柄一尺多长的短剑,朝她叉手?施礼,扬声道:“娘子?,家主特遣某等来‘请’您回去。” 家主二字入耳,施晏微立时陷入那些痛苦的回忆中,一颗心似要?跳出嗓子?眼,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直击耳膜,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天?地开始旋转,空气瞬间?变得稀薄,呼吸艰难。 为什么她都逃到蜀地了,还是会被他寻到;她的命当真就?如此凄苦吗? 她待世间?万物,素来心怀善念,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上天?为何要?待她狠心至此?当真要?将她生生逼死吗? 温热的泪水沾湿眼眶,眼圈微微发红。 她想,与其回到洛阳后屈辱地死在宋珩的折磨中,倒不如现在就?自行了断... 然,她现在的这?条命是爸妈和陈让为她求来的,死可不惜? 两?道矛盾互斥的声音交缠盘旋在脑海里,绞得她头痛如裹。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做? 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楚,此间?万物都变得不真切。 正?这?时,刘媪和练儿被人领了出来,为首的不良人道:“还愣着作何?速速扶娘子?上车,即刻出城!” 练儿心思细腻,当下见她这?般,隐约能够感觉得到,她此刻定然是沉浸在巨大的痛苦的恐惧之中。 颇为心疼地牵起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温声安抚她道:“娘子?莫要?伤心害怕,我和刘媪都会陪在你身边的;人只有好好活着,才会有希望和盼头不是吗?” 施晏微循着声,看到了身侧的练儿,无端想起关系要?好的表妹,爸妈和陈让的音容越发清晰,甚至可以想象到,他们在得知她的死讯后,该是何等伤心欲绝的模样。 她如何能辜负他们的一片苦心,如何能不惜命? 宋珩当真老谋深算,恐她在回去的路上寻死,竟是将练儿和刘媪一并送来,时时提醒、威胁、震慑着她。 银烛和林晚霜那处,宋珩是不是也派人严密地监视起来了? 思绪更加纷乱了,若非有练儿在身边扶着,施晏微几乎要?站不住。 恍然间?又想起宣城公主,尚还未及与她见上一面;她会不会也在等待着自己,期待着遇见一个可以述说无边心事的人呢? 更何况,有罪的从来都不是受害者,真正?该死的人是施暴者,而非受害者。 施暴者还好好地活着,受万人敬仰,而受害者却要?去死,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不该死,至少不该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憋屈的死去。 思及此,施晏微死死咬着下唇,小小的手?因刻骨的恨意紧紧握成拳。 待见到他后,她此番也该亲手?为自己讨要?一个公道才是。 施晏微看向为首的不良人,眼中没有半分惧意,视他们为宋珩的爪牙,蹙起眉扬声道:“我的书稿尚还在家中,你们若不肯让我取来,我今日是决计不会上车的。” 横竖只是去取书稿过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吃不准圣人对此女究竟是何心思,那为首的不良人不欲轻易开罪了她,亲自跟在她身后进到屋里寻找书稿。 施晏微将那些书稿拿红木匣子?小心翼翼地装了,捧在怀里,念念不舍地最后看了庭中那两?棵颇有些年头的石榴树和柿子?树,百感交集地上了马车。 蜀地的路大多不大好走,加之练儿和刘媪本就?连日赶路,身体已然有些吃不消,是以一行人出发不过五日,刘媪一把年过五旬的老骨头着实支撑不住,在途中生起病来。 施晏微态度强硬地让人先去前方的县城里停下,寻了医工来替刘媪诊治,开了方子?服下药后,又在县里歇了三日,待刘媪身子?好些了,这?才启程继续往洛阳城进发。 一来二去,原本来时三十?日左右的路程,这?一回竟是足足走了近四十?日。 十?月下旬的洛阳城天?气寒凉,冬日的冷风刮在身上跟刀子?似的,直往衣料里灌,练儿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垂下眼帘。 施晏微好容易在锦官城里养出来的肉,经过这?一遭又给尽数减了回去;又因连日不曾睡好,面上尽显疲惫之态。 下了马车后,施晏微跟随前来接应的宫人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两?刻钟后,在一间?稍显破败的院落前停下。 那宫人取来钥匙开锁,半推着施晏微进到屋里,一句话?也不曾同施晏微说,退出去合上门,只将她一人留在那间?半大不小的屋子?里。 练儿和刘媪见状,张口?就?要?问她这?是何意,那宫人却是先她二人一步开口?,“边上那间?偏房是给你们住的,每日除却伺候娘子?洗漱更衣、沐浴用膳,其余时候,皆不得与娘子?在一处呆着。” 刘媪深深凝视那屋子?一眼,瞧上去似乎连窗户都封死了,透不进去一丝光亮,又不许她们在屋里陪着娘子?,娘子?若是不怕黑倒还好,若是怕黑,倒要?如何挨过? 练儿心里又难过又着急,偏她也无能无能,只能干站在檐下盯着那道门看。 刘媪没想到她会死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