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现出血迹。十余日不见,他整个瘦了一圈。 报信,护住世家兵甲。 独受刑罚,保住各部官员。 洛阳金光寺中,他说,“臣,是邺臣,是殿下一生之臣。” 当真不是一句空话。 萧无忧突然有些后悔,今日来此。 或许,不该来的。 他做的已经足够。 “水……”裴湛伤在多处,有些发烧。 萧无忧起身给他倒了盏水,坐在榻畔喂他。 不愧是武状元出身,这样的境地中,他竟豁然睁开了双眼,抬手一把掐住身前人脖子。 “是我!”萧无忧艰难开口。 “殿下?”裴湛体内气息涤荡,忍不住急咳了两声,松下手来,“如何是您?方才臣感知气息不对,不似臣母亲,抱歉……” 萧无忧摇首,抽出巾怕给他将不慎打翻在身的水渍擦去,转头又给他倒了一盏。 “殿下如何清瘦成这样?您毒解了吗?”裴湛用过水,眉眼里多出两分落寞。 “我无妨,左右快好了。”萧无忧扶他躺下,明明瘦更多的是他,伤成这样的也是他,偏他开口便识出她轮廓。 一句“如何清瘦成这样?” 萧无忧想起数日里温孤仪的纠缠胁迫,姜氏的进退逼压,再想榻上人的种种,原本撑着的一口气散开来,双眼一下便红了。 满目热泪含在眼眶中。 她往前倾了一瞬,是扑入怀中的模样,却到底没有动作,只攥了一把他的袖角,连他手背都不曾碰上,中间隔着一条缝隙。 一滴眼泪滚下,落在间隙里,联通彼此皮肉。 裴湛五指动了动,他的掌心下,从白氏给他脱衣治伤起,便一直握着那个绣囊。 此刻依旧握着。 眼下,他松开绣囊,想抬手给她拭泪,却到底没有抬起,只往一侧挪过,让那条缝隙更大些。 只是泪渍在绣囊上晕开,细看,依旧将他二人素指相连。 泪水能有多少,即便姑娘还在落下,但是他若大幅度挪过去,自然也是可以避开的。 然他却未再挪动,只感受着那处绣囊的潮湿。 大概唯有这一片湿润的触觉,是他们能够一起感知的。 她感知他刑罚后骨肉的伤痛,他感受她数日来隐忍的委屈。 许久,他握住绣囊,开了口。 声音又轻又低,是兄长模样,“不哭了。” 萧无忧露出一点笑,吸了吸鼻子,垂眸见那个绣囊,知晓里头的东西,“这放好便是,你握在手里作甚?” 说着,从他手中拿出,欲将它放好。 其实,这回过来,她是打算将那个荷包拿走的。 若身份没有暴露便罢,如今温孤仪已经知晓她的身份,裴湛处留着这么一个东西,纵是他再小心细致,她总觉不放心。 温孤仪是识得绣囊中那个荷包的。 裴湛作用太大了,她不能让他折在此处。 却不想,裴湛一把抽了过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大人此番遭遇,念君心多疑,一片好意而已。”萧无忧蛮横夺过绣囊,用言语扼制住重伤的人,“这里头的荷包,我认识,是我族姐已故的永安公主的。大人当知晓陛下对其的心思,你这般留着……” 萧无忧本已经拿出荷包,只觉里头尚有东西,遂打算将里面之物拿出还给裴湛,荷包带走销毁,不想拿到一半,不由手抖。 她摸出的是一截青丝,随着青丝一点点拿出,确切的说,是一截辫发的青丝,上头缠着一根带玉珠的金线。 青丝难辨。 玉珠甚多。 金线也不是稀罕的东西。 但是,金线缠珠,编在发中;截发三寸,赠一男子。 她想不出,这缕青丝,除了是她的,还能有谁。 “大人从何处得此发?”她泪眼朦胧看他。 裴湛从她手中接过,珍而重之放入荷包内,紧紧握在手中。 却也没有瞒她,只仰躺在榻声色平静道,“这是三年前,云中城中所得。此发乃你族姐,永安公主的。” “臣一生,见过公主两回,受她二次恩惠。头一回是十一岁在她府门口,得她一定金子,二两碎银,如此救得病重祖母,此为一恩。公主要臣参加科举,入她门下,臣做到了。可是臣高中之时,公主已经先一步报效家国,臣无法入其门。三年前,闻大军入漠北救公主,两厢僵持,臣乌衣夜行,想救公主以抱其恩。却不想,报恩不成,反为公主二次相救,苟活于世。此为第二恩。” “彼时,公主截发于臣,要臣将此发葬于故土,便算她归乡。”他捻着那个荷包,摸着青丝的轮廓,清泪汹涌而来,滴落床榻。 “那你,为何不将她葬于尘土下?” 年轻的状元郎,合眼任热泪流泻,半晌方道,“俗世污浊,臣寻不到净土以安公主,念己平生尚洁,斗胆以余生葬她。” 榻畔的女子突然捂住了唇口,隐忍哽咽。 以余生葬她。 所以,这才是他百般退亲的缘故。 “值得吗?”她问他。 往后半生孤苦,一人守三寸青丝,度岁月漫长。 他睁开眼,侧首看她,眸光清亮又坦然,只将那荷包握得更紧,“何论值得,是臣愿意而已。” 该何处葬你,唯心上隅,千年不腐。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睡着了,继续红包吧,鞠躬!感谢在2023-01-06 00:10:02~2023-01-07 00:4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喜欢吃辣条8瓶;blue.、14193282、慢满、我爱芝芝莓莓、随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情意◇ ◎一分爱意,九分信仰。◎ 竹影帘动,满架蔷薇弥香。 这日午后,萧无忧本欲待裴湛睡去,再离开。 她想,在他昏睡不清醒的时候,在他胸膛靠一靠,亦想伸开臂膀抱一抱他。 但到底没有犟过他。 那个看着亲和温雅的端方君子,有他自己的坚持和边界,他在面前女子恍惚的神色和清晰的泪水里,辨出她情感的复杂。 具体几何,他并不确定。 但也无需确定。 他要做的,是同她保持距离。 他没有忘记,这是与他曾有婚约的辅国公之女,卢七姑娘。 她肖似她族姐,但终是两个人。 是故,在明明高热发起,头脑昏沉的境地里,他还是强撑起一片清明,挪过了手,同她彻底拉开一道距离。 只将那个荷包完整握在手心。 “七姑娘。”他这样唤她,没有君臣的恭敬疏离,有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