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耐烦地「喂」了一声。 “韩思农回老家了吗?”他劈头盖脸问。 严英怔了怔,隔着电波,没听出他的声音,“你是——” “韩思农可能出事了。”他沉着脸和嗓音,言简意赅,“你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他。有消息了,就给我回电。” 厉永奎挂了电话后,叫来助理,让他尽快查明韩思农这几天的动向。没过一会儿就得到答复,韩思农的确在前天飞了,还是坐的红眼航班。 他迅速又拨出去一个电话,听语气,像是拜托对方帮他去打听韩思农的行踪。 挂断这则电话后,连一秒的间隔都没有,他给严英去电,简单说明了情况。 严英犹疑地问他,你真要现在马上飞吗。他给出笃定回答,是。严英叹了口气,然后说,我们在那边碰头吧。 不到五个小时,厉永奎已经降落在另一座城市的机场。 严英从别的地方飞来,正往韩思农父母家赶。他告诉厉永奎,事有蹊跷,他往韩思农父母家打电话,无人应答。 厉永奎握着手机沉默,严英喂了一声。厉永奎抿了抿唇,只说,我知道了,我再想办法去问问其他人。 他出了机场,还未坐上车。严英的电话进来,告诉他,有消息了。他牢牢抓着电话,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可电话那头的每一个字,将他深深碾碎了一遍。他站立在航站楼外,穿堂风忽然刮起来,冲击得他的衣摆作响。严英说完,他也只剩残骸了。 他没有倒下,强迫性地维持镇定,抢拦了一辆出租车,往严英发过来的地址赶去。 那是家医院。 他麻木地下车,穿过人群,坐上电梯。他不自觉攥紧了拳头,似乎想给自己提升些勇气。他害怕情况比他想象得更加糟糕。 他接连找错了两间病房,最终在一位护士的指引下,找到了韩思农的病房。 他调整了下呼吸,耳朵一阵嗡嗡,已经不太听得见外界的声音了。他准备推门进去,手刚抵上冰凉的门,就有人过来,一把抓住了他。 他疑惑地顿住,视线落在那抓他的手上——是一位女性的手。 “你来这里干什么?”女人的声音在质问他,拽着他往旁边去。 他张了张嘴,瞥见了女人的真容,忽地愣住。是苏素,时隔多年,他再次与她面对面。 苏素对他似乎有强烈的敌意,他觉出了不对劲。 “阿姨,您还记得我吗?”他毕竟是个壮年男人,轻易便从苏素的钳制中挣脱了。 “你怎么还有脸来?”苏素盯着他,眼中像在喷薄怒火。 他做了个深呼吸,刻意不去琢磨对方的态度,“我担心他,有人告诉我,他受伤了,现在没事了吧?” “你只要离他离得越远,他就不会有事。”苏素恶狠狠道。 厉永奎默了片刻。 “你都知道了?”他问,“我和他的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素咬着嘴唇,脸色白如纸,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护士过来,叫苏素,同她说了几句,她脸色变了变。 “你要去哪儿?”厉永奎拦住苏素,“我跟你一起去找医生。” 苏素拗不过他,只能黑着脸,去往医生办公室。他不忌惮被人嫌恶,紧随苏素身边。 医生给的消息一半好一半坏。好在偏了几厘米,韩思农没有被刺伤到要害,缝完针后,静躺修养,即可痊愈。 坏的是,韩思农体质虚弱,会比健康的人,痊愈花得时间要长,还要注意伤口感染……如若换药处理不当,说不定会造成疤痕增生。 韩思农还在沉睡,医生建议等病人醒过来,情绪稳定,再探望比较好。 严英没多久也赶来了,参照于对厉永奎的恶意相向,苏素对他还算友好。 “思农他妈是怎么回事?”严英趁着苏素去上厕所间隙,拉过来厉永奎问,“怎么感觉怪怪的?” 厉永奎神情阴郁地瞟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觉得韩思农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受伤?真的是不小心滑倒,才被刺到的吗?” 严英心里咯噔一下,“你有别的想法?但是没有出警啊,而且他家保姆也说了,是他妈发现思农受伤,打的120。” “我不知道……”厉永奎摇摇头,“但肯定没那么简单。” 严英也觉得这出意外莫名其妙,处处透露着诡异。但他毫无头绪,任何怀疑,都需要证据。 他和厉永奎不过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在远观,看不清本质。 “我去跟他妈妈聊一下。”厉永奎耸耸肩,决意打碎玻璃。 严英静静望着他,不加阻拦,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苏素回来的时候,厉永奎在走廊截住她。苏素不怎么意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的行动,指了指空无一人的休息室。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厉永奎想要让苏素摊牌,先发制人,“我不觉得这是意外。” 苏素盯着他,比他更加咄咄逼人,“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害自己的儿子?” “你自己心里明白……”厉永奎不落下风,“哪有那么恰好的事情,他摔下去时,正好被刀刺中?除非有人故意把刀抵在地面,等着他摔倒。他好端端的,也没必要自残,更何况……” “何况什么?”苏素讥笑,“当时在跟你深情款款讲电话吗?” 厉永奎稍作思考,便全部明白了。 “你……”厉永奎浑身发颤,讲不出话来,脖颈和额角,爆出了青筋。 苏素总算感受到了恶毒的快意,她的悲愤,她的怨恨,还不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所造就。 如果她的儿子,不跟他搅合在一起,他们就都不用承受这种无谓的苦难了! 这些年来,她苦苦乞求儿子的回头,经过反复的挣扎和思考,帮儿子一次又一次营造改过自新的机会。 可结果呢?哪次不是被践踏、被无视?还反噬招来儿子的仇恨。 他痛?她比他更要痛上百倍。 “韩思农不再是你儿子了,你不配当他的母亲!你知道不知道,他差点死在你手上?啊?!” 厉永奎红着眼,愤懑道,“你怎么会这么狠心?你怎么下得去手的?!你应该去坐牢!我会把你送进去的,你别指望能逃脱法律制裁!” 他一边大吼,终于破防,滚烫的眼泪一边下落……对于一个成年男人而言,这样子实在太不像话了。 可他不得不愤怒,如果有可能,他真希望能捅这个疯掉的女人一刀,捅上她的心口,将那些积攒多年的怨恨、不停摧残他和韩思农的折腾折磨悉数奉还,这是她该得的惩罚。 苏素目光呆滞,眼珠很缓慢地从左转到右,像失去了敏感度的某种机器零件。 她忽然笑起来,笑得狰狞,笑出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