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少数民族,在她妈妈老家那里有个习俗,女孩子在成年之前,会先嫁给一棵树或是一块石头。 苏婉十三岁的时候,妈妈按照老家的习俗,把她嫁给了山上的一棵树。 那座山就是小院正对着的那一座,在山的另一边就是苏婉出生的村子。 那棵树就生长在山顶的最高处,此时从大门望出去,还能直接看到它高长的树影。 当年嫁给大树没多久,苏婉的父亲就因病去世了,留下她和妈妈相依为命。母女俩生活过得不算好,苏婉多了很多从前没有过的烦恼。 某天下午,上山打猪草的苏婉又一次经过那棵大树。 当她站在树下,看着树木散开的树冠像一把伞一样在她头顶撑开。失去父亲被迫提前懂事的苏婉,忽然就生出一种心绪,这世上除了她的亲人,她竟然还和一棵树有着一种神奇的牵连。 它是一棵对她有别样意义的树,一棵和其他大树不一样的树。 生活里的烦恼并不是每件都适合说给旁人听,但心里的烦恼堆积多了,会压得人心里喘不过气。从那一天起,苏婉将一棵树当做了朋友,常常上山去树下坐一会儿,把心里的烦恼慢慢讲述。 树沉默着,是个非常合格的倾听者。偶尔风吹过的树枝晃荡,苏婉将其当做是树的回应。 这样的习惯持续到她成婚生子。 婚后的生活被更多的琐事纠缠,烦恼增多,苏婉依旧会往山上跑,只是没有以前那么频繁。 陈雪出生后,苏婉也带着她去看树。 但某一次,苏婉带着一身伤去找树。那时她和陈邦已经成婚好几年,是陈邦第一次对她使用暴力。 婚后的生活变得苦闷无比,生活需要找到一个出口和支撑的点,之后的日子苏婉依旧经常去找树。但树下的女人已经失去了天真,肩上压着更加沉重的生活累赘,而生活只教会了她隐忍。 很多时候苏婉都觉得如果可以,她下辈子也想做一棵树,到时候就扎根在树的身边,和它做一对树夫妻。 然后它们每天一起晒着太阳、淋淋雨,偶尔吹吹风,然后数数天上飘过去的云,听一听群鸟的歌声,再围观一下在周围寻食的小动物。这样的日子,比当下的生活好太多。 纵然树不能给予她任何真实的回应,但有树的陪伴和倾听,苏婉觉得生活还是少了一些糟糕,多了一分趣意。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陈邦提着礼物回来的那天。 心底深处早已厌恶的丈夫这次回来后,忽然对她很温柔,不会和她吵,更不会对他动手。关怀呵护,什么都抢着做。 她的公婆以及女儿都以为是丈夫开始改过自新了,但苏婉就是分辨得出,明明是同一张脸,一模一样的身形,但眼前的男人,并不是陈邦。 对于男人的出现,苏婉一开始也是存着警惕的,然后在日复一日和男人的相处下,苏婉始终感觉不到男人的恶意,她就觉得不管男人是谁还是什么东西,这种日子过着,好像也挺好的。 之后陈邦回来了,打破了这个看似恢复正轨的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宁静。 陈邦回来后,男人身上也开始出现了变化。最开始苏婉是在晚上发现男人挨着她的那只手变成了木头,然后是另一只手、双腿。 自陈邦出现后,男人身上每一天变作木头的地方都会增多一点,但他自己好像察觉不到。 而这个变化,让苏婉对男人身份的猜测也终于呼之欲出。 苏婉经常去山上找树,她对树的树干纹理再清楚不过,第一次看到男人的木头手时,她就认出了那是什么树。 多年的树朋友变成了人来到她身边,像个完美丈夫一样关心着她爱护着她,苏婉在震惊过后,本来是很高兴的。但那点高兴,全都在她上山后看到开始枯萎的树之后,戛然而止。 随着男人身上木头增多,山上的树也枯萎得更厉害。苏婉不了解这代表着什么,她只是预告到如果继续让树枯萎下去,可能会发生她绝对不想看到的事。 所以明明她心里对男人的存在已经非常认可,但和公婆商量过后,还是决意让他离开。 她不想失去树。 她以为让树回到山上就好了,却没想到树竟然要消失了。 “草木成精很困难。”祝微生看着化身男人的树。 陈父找来时,祝微生看他面相就发现他即将丧子,而且身上还沾染着精怪的味道,以为是精怪作恶。 过来看到男人后,祝微生透过表象,看穿了他衣服底下的真身,一棵修出了树灵的小树精。 祝微生道:“你还没真正的修成,却在这样的情况下将树灵脱离本源,还一直消耗树灵的力量去吞噬陈邦。吞噬掉陈邦后,消失将是你这番恶行的反噬。” “大师,您能不能让它别消失。”苏婉再度红了眼睛,眼里闪着忧急请求道,“它只是一棵树,除了冒充陈邦,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即便它想吞噬陈邦,不也还没成功吗?而且它做这些都是为了我,我来替它承担这种反噬!” “婉婉。”树制止了苏婉,它转头望向大门外,看的是远处的山顶,自己本源那处树影。 它也记不得是哪天忽然对这个世界有了感知,突然间就可以听到风声、雨声,感受身边的万物,和亘古的四季轮回。 不过在树看来,有了感知后的日子,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同,但又没有太多不同。 直到某一年,一条喜庆的红布忽然系在它的树干上,少女清泠泠的笑声响起,“那就嫁给它吧,它是这里最大的一棵树,看起来最威风,做我的树丈夫最合适!” 此后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大多都来自于少女苏婉。 一年年过去,苏婉在长大,树还是那个样子。然而等到苏婉在某一天忽然不再频繁出现后,树察觉出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千百年来,树一直扎根于此,在这片山顶上孤独地过着,它本该对此习以为常。但少女苏婉出现后,树忽然觉得这种孤独变得有些让它无法忍受。 但它是树,根系无法离开那片扎根的土地。 它只能被动地待在原地,等待着少女的下一次出现。 婚后的苏婉,并不如她期待的那样幸福。 她憔悴了很多,说话的声音总是带着低落,偶尔的笑声也含着苦涩。只有在每次畅想下辈子也成为一棵树时,树才能感受到她为数不多的放松和快乐。 但这些也是转瞬即逝。 某一次,树热烈地期盼着,却盼来了一身伤的苏婉。 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愤怒。 它想让那个男人消失。 第73章 为了让陈邦消失,树不顾自己还没修成,强行让树灵脱离了本源。 本源就是它的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