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种人落泪,如若不是情深,便是灾殃。 “皇兄,我听说过一句话。”云成把音量压低的同时,自然而然地换了自称。 天昌帝毫无察觉,习惯性皱起的眉头在他额上留下深深痕迹。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云成在寂静与冷香中说:“杀徒如杀子。” · 午后下了第一场小雪,赵宸贺在家半是养伤半是思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出现了万年殿内。 天昌帝看着他大步走进来,察觉这见过多次的情景已经许久未见。他让福有禄搬来凳子,而后沉默许久,才问:“伤好了吗?” “好多了。”赵宸贺说,“谢皇上关怀。” 天昌帝点头,看着他虽然言语恭敬,但是眉目间的态度却不如之前那般放松。 他心里愈发后悔自己不该打他,同时又升起一股怨愤之气来,觉得他就算挨了打,也该感恩戴德。 福有禄把圆凳放在赵宸贺身后,赵宸贺看了一眼,鼻尖动了动。 然而天昌帝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福有禄的靠近而表现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反应来。 赵宸贺坐在圆凳上,抬首问:“皇上召臣进宫,是有急事吗?” 天昌帝盯着他,良久叹了口气。 窗边摆着的九里香不知是不是地龙烧得太旺,个头一蹿再蹿,竟然已经长到了天昌帝的后肩。 “我身体不行了。”天昌帝抬眼看着他,静静地说,“我近来总是嗜睡,看奏章时间久了也力不从心。” 赵宸贺收回视线:“皇上春秋鼎盛,小病养养就好。” 他大约还在生闷气,天昌帝觉得他的语调和眼神都不如从前。 远处挂在门边祈福的黄色纸符,下头吊着的红穗哑铛随着偶尔进来的风摇摇荡荡。 天昌帝仰头望了片刻。 “我父王当年封号为‘荔’。”他盯着那处出神,“是高祖皇帝希望他温和雅致的意思。” 福有禄悄悄退出去,把门边厚重的鹅羽门帘整理平整,叫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当年我父王发动宫变,带着我杀进皇伯伯寝宫。我看到好多人死在尖刀之下。”天昌帝一动不动,“但是我没办法,我阻止不了。” 高悬的穗子停止了晃动,静静地吊着,红得像血。 天昌帝闭上眼:“他失败了。太上皇——我的堂兄仍旧继位为帝。他没有因为我是从犯就处置我,照样封我为忠勤王。用封号提醒我,让我忠,让我勤。” “十七年。”他伸出手,解开了脖颈上的狐裘。狐裘底下陈旧的伤疤露出来,解封了那段陈年往事。 “皇兄时刻监督,几个庶出的弟弟也不省心。我没有一刻不提心吊胆。”他支在榻上撑住头,眼皮沉重疲惫地抬不起。 内室静得出奇,门外偶然传进来几下窸窣的脚步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天昌帝缓了足有半刻钟,才说:“宸贺,你还记得我登基的那天吗?” “我登基后,所有人都觉得我不行,比不上太上皇。”他睁开眼,眼泪掉到了矮桌上。 那块泅湿的印记里仿佛匆匆略过了十七年的难堪,以至于回想再回想起来,只觉得短促而荒诞。 赵宸贺的神情终于动了,他张了张嘴,低声安抚道:“皇上保重龙体。” “我是害怕。”天昌帝说,“怕你像他们一样,觉得我软弱好欺,也怕你恃宠生娇。你在太上皇退位前两三年才崭露头角,他退位那年把你提到了廷尉的位置上。” 天昌帝掀开眼皮盯着他:“太上皇退位诏书颁发的前两天夜里,他召你单独进宫密谈。你们谈了什么?” 赵宸贺沉默片刻,收敛半垂的眼睫挡住了大半神情,那眼神让人看不懂:“说让我跟陈阔打擂台。” 天昌帝低低嗤笑:“那是为了让你跟太尉分庭抗礼,不是倚重你。是朕,一步步给你实权。” 赵宸贺起身要跪,不等他认罪,天昌帝就清了一下嗓子:“你坐好。我们君臣一心,不必要这些虚礼。你只说,这件事你做得错了没有。” “错了。”赵宸贺站在一旁,“唉”了一声,“我认错,也认罚。” 天昌帝盯着他。赵宸贺又实在道:“若是皇上没有消气,那我就再去挨二十板子。” “绝不会再打你了。”天昌帝笑了一下,靠在垫子上,伸手揉了一把发僵发麻的脸。 赵宸贺也挑起嘴角哼笑一声,继续坐在了圆凳上。 福有禄从外头进来,端着两盏茶,依次送到二人手边。 赵宸贺接了他的茶,叫他身上的香味熏的够呛。 天昌帝喝了一口润嗓子:“你帮朕想想,看有没有办法能让那些人闭嘴。” 赵宸贺屏息等福有禄走远了,才开口说:“太子是一定要立的。既然皇上打定了主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手腕强势,直接册封。” 天昌帝喝了口热茶就有些困倦,于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御史台那边……” 赵宸贺:“如果不册太子,御史台也会说皇兄心意转圜不定,不如把事情摊开来说。” “怎么说?” “您病着,也是好事。”赵宸贺说,“既然病得起不来身,那就让太子涉政,试着管管事务嘛。” 纵然天昌帝在一般情况下都认可他,但是这主意未免过于荒唐了。 景复年龄小是一方面,现在想要立太子都不成,御史台难道还会同意让小孩子管理朝廷事务吗? “太子不会没关系。”赵宸贺说,“御史台最多以死相逼,到时候您再后退一步,不让太子涉事,答应他们只立太子,这不就成了。” 天昌帝缓缓喝着茶,门边的帘子又没掖紧,纸符又开始晃荡。好在节奏悠然,不至于使人烦闷。 但是天昌帝还是说:“去把门帘换掉,总是漏风。” 福有禄领命去了。 “我早该叫你来商议。”天昌帝看着赵宸贺,一边笑一遍说,“还是你有办法。” 第41章 朝会终于开了。 天昌帝穿着厚重坐在龙椅上, 俯视着站在阶下的御史台一群人。 季择林关了禁闭,便由宋礼明暂代御史中丞一职。宋礼明光明正大的站在了御史大夫的旁边。 “阁老,”他悄悄地跟御史大夫说, “皇上态度强硬, 不如咱们算了吧。” 御史大夫瞪了他一眼,跨出一步,直接跪在了地上:“历朝历代从来没有让小儿监国的先例!皇上执意如此, 就是视宗法于无物,败坏祖宗基业!” 洪亮的声音传遍每一个角落, 在恢宏的大殿上留下短暂的回音。 朝堂之上的其他人都闷着头,等着这动静响起来。 “阁老,”天昌帝体谅他刚没了夫人,心平气和地说, “朕身体不好, 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