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雁迟面色一僵。 霓虹酒,是赛博时代的新玩意儿,区别于传统的液体酒精,它没有实体。 鸡尾酒杯里荡漾着不同颜色的光,不同的光色代表着不同的情绪体验,杯壁上有个小接口,和义体相连,便能沉醉进入那种特调的飘然情绪中,“喝”完之后能醉好久。 难怪师尊身上没有酒味。 “霓虹混酒,一口饮尽人间百态,后劲特别足,得劲儿。”唐臾歪过来,撩人道:“幺儿,你真不想试试?” 试个屁啊试,以上都是唐臾随口扯的。 他在酒吧知道了霓虹酒这种东西,至今还没试过呢,先拿来当当挡箭牌。 危雁迟硬邦邦地说:“我不喝霓虹酒,师尊你以后少喝点。” 唐臾随口应着“好好好”,心里轻轻一松,又给他混过去了,糊弄小徒弟轻轻松松,跟玩儿似的。 “抱歉。” 危雁迟突然道。 唐臾一愣:“你道什么歉?” 危雁迟声音闷闷的:“您当时晕过去了,我看您的症状有点像游戏后遗症,就擅自把你带回了我店里。这里虽然是虚拟空间,但是拟合度非常高,贴近真实的良好自然生态有助于意识恢复。” 唐臾听得半懂不懂的,也懒得深究, “昂”了一声,扬手挥了挥,像皇帝站在他的大好河山前:“所以你做的这个是什么?复刻校园回忆?” “不止是学校……” 危雁迟说着,慢慢走起来,像导游一样开始讲解。 “这里是学校图书馆,学生都在这里自习看书;这边是教学楼,楼前面总是停满了自行车;那栋是食堂,小火锅很好吃,每次都排长队,去得晚就吃不到了……校门像个旅游景点,不少人会在校门口拍照打卡。” 危雁迟嗓音低缓,将旧日生活娓娓道来,唐臾听着觉得熨贴,头晕都好了不少。 唐臾觉得自己从未听危雁迟讲过这么长一段话,也意识到曾经单独和小徒弟的交流实在少之又少,不由地有些心软。 唐臾想听他多说一些,便像幼师鼓励小朋友一样问:“嗯嗯,很有趣哦。那幺儿有没有交到什么好朋友呢?有经历什么趣事吗?诶,之前久绛不是说你念书的时候总是校草嘛,真没谈几场恋爱吗,新鲜水灵的人类那么多,多可惜呀。” 危雁迟被这一大串给问懵了,他噎了半天才简短道:“没……不可惜。” 就这么几个字,多的再憋不出来了。 唐臾摸摸下巴,陷入反思,是自己鼓励孩子的方式不对劲吗? 危雁迟生硬地盖过这个话题,道:“这里不仅有学校,整座城市都在。” 唐臾舌灿莲花,只在小徒弟这儿栽跟头,把天聊得死不瞑目,不由的有些受挫。 师尊只好从肢体上表现出热切,他搭上危雁迟肩膀,半个身子都贴着他,亲亲密密地往外走:“走走,去看看外面。哎呦幺儿,你这胳膊啊,总是这么冰——肌肉倒是蛮硬的。” 然而危雁迟愈发沉默了。 唐臾在心里叹了口气,回头得找点教育学和儿童心理学的书来看看。 两人慢慢踱到了校园外,开阔的城市街景出现在眼前。 唐臾有些惊讶:“这么大呢,都是你用代码搭出来的?” 危雁迟点点头,慢慢道:“您之前不是问过我平时做什么吗,做完机械师的工作,我就建设一下这个小城市。” 百年前的城市和现在的宙城相比,没有那么多刺破天云的高楼大厦,布局更松散,街道也宽敞干净,随处可见绿化带和小公园,蓝天白云,令人心旷神怡。 现在的宙城更像一个压抑的金属盒子,五光十色,迷幻得近乎扭曲。 “但这座城市里一个人也没有,怪空旷的。”唐臾笑问,“你复刻出这么完整的旧城,就是为了自己一个人来住住啊?奢侈。” 当然不是,危雁迟想说。我创造了一个“你”在这里,希望你可以看到我曾经享受的风景,希望你也体验这段“最后的黄金时代”。 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亲自来到这里,这像一个奇迹。 危雁迟当然不可能把这些说出口,表现出来便是沉默。 这沉默让唐臾抓了抓耳朵,忽然灵光一现,惊喜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做成一个游戏!” 危雁迟:? “是……吧。”他木讷应道。 “现在市面上的游戏都是幻想类的,各种血腥恐怖离奇夸张的场景和剧情,越刺激人的感官越好,你不觉得就差这么一个朴素的游戏吗?”唐臾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就是回到过去,安静地散散步,享受公园和阳光,暂时告别电子产品和各种AI科技。” 没想到危雁迟沉吟半晌,道:“是个好主意。” 最近越来越盛行的一种社会思潮便是“积极退步”,这些人觉得科技发展带来的弊端远远大于利处,他们认为社会最好能退步到AI等科技尚未成熟的时候,那时的科技是利大于弊的。 本来,在科技的迅速发展下,仙道玄学式微,但在科技脱缰发展之后,有一部分人将希望重新寄托于仙道,譬如大做法事,潜心修炼,祈求能获元始天尊助力,扭转时间,让时代退回千禧年左右。 扯得有点远,总之如果推出这样一款休闲体验小游戏,受众应该不少。 只是丹升科技垄断了几乎所有行业,别的公司或者个人要发布游戏,并不是件容易事。即使发表了,也很容易被关停。 而且危雁迟从未想过把它做成一款面向公众的游戏,他本来只是给师尊一个人做的…… 两人逛了一圈,回到学校的池塘花树下,唐臾没什么形象地歪进长椅,危雁迟规规矩矩地坐到他身边。 在这里逛了会儿,唐臾真觉得舒坦了不少,头也不晕了。 “你们学校还挺漂亮的。”唐臾仰脸看着花树,道。 他蓦然有些恍惚,以前和徒弟们一起住的院子里,就有这么几株花树,他们最爱在纷纷扬扬的花瓣雨里打架,危雁迟就在旁边木着脸扫花瓣。 危雁迟沉默半晌:“其实,我当年在这里……” 唐臾笑着看过来:“嗯?” 危雁迟顿时觉得难以启齿,又把嘴闭上了。 唐臾用鞋尖不轻不重地勾了一下危雁迟的腿,懒洋洋地命令:“说。” “……” 危雁迟不看他,喉结滚了滚,道:“我有次在树下坐着看书,觉得有人摸了一下我的头,还轻轻叫了我的名字,我以为是……您回来了。” 唐臾愣了愣。 “然后我发现只是花瓣落到我头上了。”危雁迟的声音很平静,“也没有人叫我,我应该是听错了。” 徒儿肯定是听错了,那时唐臾的身体还在棺材里呢。 不……唐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