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的开始。” 危雁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好了!”男子一拍巴掌,“小兄弟,在新的开始之前,你还有什么想实现的么?” 危雁迟想了想,用他那始终平直得不似人的声线说:“我想,再晒晒太阳。” 此时更深露重,连鬼都觉得寒冷。 按鬼的年岁来算,危雁迟不过才是蹒跚学步的小儿,本能地贪恋温暖,他只想暖和一点走。 出乎意料,年轻男子答应得很爽快:“没问题。” 这一人一鬼爬上屋顶,肩并肩坐到碎瓦上,就这么在夜里发呆,等日出。 平时的夜晚都很长,今天的却很短。 危雁迟不怎么需要睡觉,有时候他会一个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从夜晚到白天。这是第一次有人陪着他不睡觉。 这人不仅陪着,还是个碎嘴子,本职工作应该是讲单口相声的,一直叨叨个没完。 危雁迟从男子的唠叨中得知,他有三个很叛逆的徒弟,仨徒弟不知道跑哪玩去了,他只好出来逮他们。 无意中逛到这里,听说这村寨里发生了一起厉鬼作祟的惊天血案,他便来了,看能不能帮上忙。 他又自顾自地说了很多,说他踏遍的那些大好河川,说他听到的各种奇闻逸事、朝政野史、家长里短。危雁迟听得云山雾绕,但男子也不在乎他听懂了没,反正就是叭叭地讲。 他似乎想把这大千世界都压缩到这一夜,让木讷的鬼少年知道,世界远不止这个小小的偏僻村庄。 太阳刺破地平线的时候,他没再讲话。 一人一鬼坐在破屋顶上,安静地看完了日出。 青衫男子逆着阳光站起来,袖摆下伸出一只白玉般温润的手,随意揉了揉危雁迟的脑袋。 他的触碰很舒服。 他落下一句:“你在这晒太阳,我去去就回。” 危雁迟看着他跃下屋顶,青袖飘飘,像山间自由的竹仙。 青衫男子垂眸念着什么,然后以他为中心,一面柔似水波的透明大幕缓缓展开、延伸,直到罩住了整个淮岭村。 在他低缓的念诵中,土壤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许多透明的小气泡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从地上升起,环绕住他,然后又慢慢地淡去了。 鬼问:这些是什么? 男人说:这是灵魂。 鬼:他们去哪了? 男人:去了另一个世界。 鬼:我妈妈也去了那里吗? 男人:是的。 鬼问:他们在那里还会欺负我妈妈么。 男人摇摇头:你妈妈会投胎,但他们是坏人,会去地狱。 鬼又问:我也会去地狱,是吗。 男人笑着反问:你怕吗? 鬼少年摇摇头。 因为太阳照在身上很暖和。 过了很久,危雁迟才发现自己腮边落了一滴眼泪。 青衫男子曲起指节,蹭掉了少年脸上的泪,笑道:“还说不怕呢,都怕哭了。” 危雁迟张了张嘴,心里有东西,但他不擅长组织语言,说不出来。 此后的许多年间,炽潮期钻心疼痛时危雁迟没哭,被别人欺负没哭,得知师尊心中还有一位故人时没哭,看到师尊结的献祭之阵时没哭,亲眼看着师尊在自己面前被砍断手臂时……危雁迟都没有哭。 在他一千多年漫长的鬼生里,只掉过这一滴眼泪。 直到此后的十年、几十年、一千多年,危雁迟每每回忆起这滴来路不明的泪水,都能轻易想起它当初产生的理由—— 因为有人曾陪我整夜无眠,从晚幕降临到初阳破晓,仅仅如此。 青衫男人口中念念有词,无形潮水从四八方涌来,将危雁迟裹住,水波飘荡,好像要把他带到河流尽头。 然而,就这么荡着、漾着,长长的咒文都念完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耶,不是吧?”男子疑惑道,“难道我念错了?” 他又念了一遍。 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怪哉!难道超度咒不管用?换个往生咒试试。” 换了种咒又念了两遍,还是没用。 危雁迟抬头,和英俊男人大眼瞪小眼。 “我今儿还就不信了。” 男人又换了四五种咒,各念了三遍,还是、他妈的、没用! “你爷爷个腿儿!气死我了!” 男人急眼了,爆了句粗口。“小崽子命真硬,这么难滚蛋!” 危雁迟垂下头:“对不起……” 男人拎起危雁迟的耳朵,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喂,小鬼,既然你不肯滚蛋,那就来当我徒弟吧,嗯?等哪天阎王爷想起你来了,再把你带走。” 男人手上没用劲,危雁迟不觉得疼,只觉得耳朵尖痒痒的。 危雁迟眨了两下眼睛,点了点头。 “哈?”男人震撼地松手,“你真答应了?” 男人突然想起来什么,表情变得有些严肃,看着少年问道:“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其实不能随便告诉别人这些,但危雁迟不懂,便讲了。 他一讲,男人就变了脸色。 许久,男人苍白着脸,牵起嘴角,古怪地笑了一下,低声喃着:难道这就是命,这可是老天把你送到我手里的…… 这时的危雁迟一无所知,后来在看到师尊藏在山洞里的禁阵时,他才明白过来,或许这一切真的都是命。 他师尊无意中捡到他,而他的命格,恰好适合成为禁阵的最后一个祭品。 这些都是后话,先按下不表。 总之,在一千多年前,这座空寂村庄的角落,不知道是谁脑子一热,不知道是谁懵懵懂懂,也不知老天爷在开什么玩笑,少不经事的小鬼就这样上了贼船。 男人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眯眯地问危雁迟:“一直都没问你名字呢,你叫啥?” 危雁迟说:“危雁迟。” “雁迟,你娘给你名字取得挺好。” 危雁迟问:“那你叫什么。” “我?我叫唐臾,须臾的臾。小文盲,知道这词儿吗?不知道吧。我还有字,鄙人表字’却尘’,嘿,你没有字吧?因为你还是一根小萝卜头,没成年呢!等你及冠那年,再给你取个字,噢,你自己取也行,几个字的都行,咱们师门没那么多破规矩,随便你开心!” 这人叭叭啦啦了一大串,危雁迟的耳朵根本跟不上,只记住了开头,“我叫唐臾,须臾的臾。” 危雁迟抬头,轻轻拉住了男人的袖角,喊他:“唐臾。” “嘿,小崽子胆子这么大!”唐臾瞪大凤眸,眉梢斜飞,“这可不是你能瞎叫的!得叫我师——尊——,懂了吗?” “师尊”两个字尾音拖得很长,教牙牙学语的小孩儿说话似的。 危雁迟改口道:“师尊。” “诶。”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