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没想过……自己竟然还能回来。 半月小湖院内,有淡淡的金色光华一瞬消逝。 片刻后,明无应的身影凭空浮现,青衫磊落,意态潇洒。 他刚向着石桌靠近一步,院墙边树枝堆上,那只鸾鸟便扬着修长的脖颈,一双宝石般的眸子紧盯过来,仿佛又是紧张又是戒备。 明无应拿起那片流光溢彩的尾羽,打量了一眼,又随手扔到桌上,轻轻啧了一声。 他转身看着鸾鸟,威胁道:“过来。” 那鸾鸟倒好似很生气他碰了自己的尾羽,双翅展开,眨眼之间便飞过半个小院,冲到明无应身前,鸣叫声也凶戾起来。 鸾鸟一双羽翼展开,那金红流彩的光华更甚,尤以长长的尾羽最为华丽。 明无应眼睛一眯,似有一道无形剑气闪过。 鸾鸟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瞬之间,尾羽末端最华丽鲜艳的部分就断去了,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明无应摸着下巴,看着鸾鸟秃了一半的尾羽,心情很好的样子,随口道:“不错。” 鸾鸟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尾羽,片刻后怒不可遏,锐鸣一声,如一团流火般冲过来。 明无应却像是有些不耐烦,右手一点,将鸾鸟定在半空中。 院门处却有脚步声传来,明无应回头。 谢苏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他先是看了看明无应,又看了眼鸾鸟,目光向下,落到一地金红华丽的羽毛碎片上,声音中似乎有些困惑。 “师尊是在……做什么?” 作话: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出自高明《琵琶记》 第89章 梦里浮生(三) 鸾鸟被定在半空,形如一团流火,偏偏浑身上下每一根羽毛都纹丝不动,那华丽的尾羽秃了一大半,一双宝石般的深红色眼珠里面几乎烧出了火光。 相比之下,明无应则显得非常潇洒自在。 他坦然道:“练剑。” 明无应手指一动,一道无形剑气划过,将鸾鸟那本已经秃了一半的尾羽彻底削平了。 谢苏走进院子里,蹙眉看着金红的羽毛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 他缓缓问道:“练剑?” “好吧,”明无应振振有词道,“它尾巴太重了,这样飞不高,你看我帮它削去一些尾羽,是不是好多了?” 他话音刚落,施加在鸾鸟身上的禁制也已经解开,似乎是想让谢苏看看,鸾鸟没有了尾羽,反而飞起来更轻盈一些。 可是下一瞬,这怒火中烧的灵鸟锐鸣一声,旋即冲了过来,尖利鸟喙在明无应尚未收回去的右手上狠狠啄了一下。 明无应轻嘶一声,右手食指上已经被啄出一个深深的伤口。 他鲜血之中似乎带着一抹稍纵即逝的金光,蜿蜒流到掌心。 鸾鸟气得浑身羽毛都炸了,扑扇着翅膀飞起,在小院院墙上停留片刻,悲愤大叫数声,这才振翅往林中飞去。 长长的尾羽如今全秃了,飞翔的感觉自然很是不同,鸾鸟刚冲出去就飞得东倒西歪,像是片刻之后才重新掌握平衡,如一团流火高飞,转瞬间便只剩下金红色的残影了。 明无应在石桌旁边坐下,似笑非笑地望着谢苏。 “又开始叫我师尊了?”明无应道,“不叫我‘道友’了,还是‘仙师’,你觉得哪个称呼更顺口?” 谢苏的唇角轻轻抿了起来。 他尚未理清自己诸多思绪,又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明无应,自己还没有去见他,他反而若无其事地来到了半月小湖。 且刚一出现就开始翻过去的旧账。 谢苏与明无应相处久了,知道若是顺着他的话替自己辩驳,反而要落入明无应的圈套,被他捏在股掌之间,索性淡淡答道:“师尊见我的时候,也没有说自己是谁。” 他知道自己是强词夺理,避开明无应的目光,也在桌边坐下。 明无应果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没有说什么,反倒是笑了一声。 两人相对而坐,倒是没有一个人开口,院中只有清风吹来落花的声音。 谢苏虽然侧过脸去,却知道此刻明无应正在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几乎如有实质,停留在自己身上。 先前顶着沈祎的躯壳,谢苏尚能够在明无应面前不动声色,现如今他已经换回自己的身体,一切伪装和掩饰都已经不在,两人之间倒像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暗暗流淌。 谢苏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无应忽然隔着桌子向他伸过手来。 他目光在明无应流血的手上转了一下,问道:“做什么?” “流血了,”明无应理直气壮道,“疼啊,你不帮我包一下么?” 先前他身负寒毒,明无应用自己的血喂给他,压制他经脉中的寒气,也是用无形剑气自己划伤手指,伤口一瞬就能复原,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谢苏明知道明无应此刻是故意的,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想遂他的愿。 他淡淡问道:“为什么要我帮你包?” 明无应扬起眉毛。 “那鸾鸟是不是你带回来的?它啄伤了我,当然是你来负责。” 谢苏静了片刻,起身去房间中找那只放伤药的木盒。 从前他在山上练剑,受些小伤也是家常便饭,姚黄便将伤药和干净棉布等裹伤之物放在木盒之中,留在半月小湖。 谢苏推门走进房间,脚步顿了一顿。 这里的所有陈设,所有物件,都与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显然是姚黄刻意维持原状。 走进房间的一瞬间,真好似这些年来发生过的事情都是一场幻梦,梦醒时分,只有无尽的熟悉和一种奇怪的怅然。 谢苏压制心中思绪,走到墙边的架子旁,取下那只盛放伤药的木盒,目光一动,却落在木盒旁边的一件东西上。 那是两片残破面具,边缘已经碎了,就算合起来,大约也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面具。 十数年光阴下来,面具早已经陈旧得看不出颜色与花纹。 其实这面具本也就是明无应在金陵城的街市上随手买的小玩意儿。 那时他负气下山,将白玉玲铛还给了明无应,只带了这么一件跟明无应有关的东西,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有意无意地,就将这面具在身边留了这么多年。 后来在溟海上,他持剑斩杀水兽仓兕的时候,这面具也碎成了两半。 姚黄大概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整理他的东西时看到了,就放在架子上面。 如今谢苏看到这两片残破面具,想起过往种种,忽地笑了笑。 他拿起木盒,转身走出房间。 明无应仍是坐在石桌边上,闻声回头看他。 至于那只被鸾鸟啄伤的手,他就任伤口中鲜血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