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 他也和我一样,习惯了诺苏二十年如一日的听话,对他的忠心耿耿。他就是诺苏的药,也是诺苏的命,他不相信有人不想活。 就在祁之晨的肢体完全从我身上离开的那一刹那,诺苏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伸出了他一直没有拿出来的另一只手。 手上拿着一把刀,不大,但锋利。 他一手拽着绳,一手拿着刀,反手就是一切,干脆利落的切断了祁之晨的那根绳子,断口无比光滑,一点碎屑都没有。也足见他的决心之盛,出手的那一秒钟,根本没有犹豫。 “诺苏——!!!” 祁之晨的半声惊痛、震惊的咆哮卡在喉咙里,他几乎是瞬间挟着风声往下坠,尾音还在我耳边一擦而过。我又惊又怒,根本说不出话,就听到黑暗中巨大的风声呼啸,数秒之后,一声震响从崖底传来,一切归于寂静。 只有祁之晨的咆哮还在空旷的矿洞里回荡。 那是他此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点声音。 在我战栗和颤抖里,诺苏的手却那么平稳,毫不犹豫的把我拉了上去,抱在怀里就往外拖。 我头脑一片空白,跌跌撞撞的跟着他前行,根本来不及反应,满脑子都是“祁之晨死了”“诺苏的药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冰冷的泪水就流了满脸。 可是诺苏的手那么温暖,拉着我在曲折复杂的矿道里飞速穿梭,我凭着本能跟他前行,脑子里还全是浆糊。 我的诺苏,我的诺苏,他怎么能那么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自己的药! 诺苏啊!!! 我的手表响了起来,滴滴滴,四十分钟最后的倒计时,每一声滴仿佛都透露着不详。诺苏的脚步越来越快,他的手心也开始渗出冷汗,我宛如行尸走肉,被他拖着奔跑,完全忘记了这倒计时意味着什么。 我的诺苏! 亮光突兀的在前方出现,诺苏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拉着我几乎开始飞奔。心跳如雷鸣鼓动,诺苏的手掌是天地之间唯一的温度,我和他宛如连体婴,被死亡的阴影毫不留情的追赶,在世界末日一般的倒计时里狂奔向前,在身后追逐的滴滴声中上气不接下气。 亮光近在眼前。 “阿醒,跳!” 我从不质疑诺苏,这一年来,听从他的每个指令仿佛已经成了我的本能。我抱紧他,两个人猛然向那团亮光扑去,然后相拥着往下滚落。 豁然开朗,白光刺得我睁不开眼,只能感觉到两个人抱作一团,呼啦啦沿着什么坡道一路下滚。石子、断枝不断地在我们身上戳过,鲜血很快流了出来,几乎渗透衣裳。 就在我们滚出来的那一瞬间,矿山里响起沉闷的巨响,那是毒气装置启动了。 七条矿洞的洞口会被飞速炸塌,致命的毒气四溢在矿山,杀尽里面的每一个生物。然后在一个月之后,才会被逐渐分解成无害的气体,慢慢淡化。 这是我为自己写的结局。 无数尖利的枝条扎进了我和诺苏的身体,我听到他喉咙里传来闷哼,我浑身上下也剧痛无比,可是我们只剩下拼命抓住对方的本能,牢牢地抓住,不要再分开! 不知道滚了多久,我们两个被一截伸出来的山石拦住,身体重重的撞了上去,撞得脑浆都快从嘴里迸出来,背上更是痛得几乎麻木。我仰面朝天,诺苏压在我身上,我仅剩的那只眼睛里,倒映出他虚弱的脸。 “阿醒......我要带你回去......”他喃喃着,眼眶通红,几乎落下泪来,脸上都是他接连撞击之中吐出的鲜血:“回、回家——阿醒......” 山谷幽幽,天边白云苍苍,高大的汗腾格里峰只留下一线剪影,绵延的雪山覆盖着日光熔铸的金顶,倒映在我的眼睛里,几乎要灼痛得我落下泪水。 诺苏......我的爱人,我多么想带你回去......我曾呕心沥血,只为保全你的尊严。现在,如果能把你带回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好痛、好痛...... 身下鲜血汩汩,从我身上的每个创口流出,很快就渗透了堆积的枝叶和沙土。我几乎能闻到生机逝去的味道,感觉到自己逐渐冰凉的肢体。我现在一定很难看吧,被祁之晨打得鼻青脸肿,又被撞得头晕眼花,可是,诺苏的笑容那么温和,他不会嫌弃我,诺苏永远都不会嫌弃我。 我的眼睛湿润了,泪水争前恐后的涌出。 他在自己的性命和我之间,放弃了他自己。 他亲手割断了祁之晨的绳子,为了保全我。 我的诺苏,诺苏啊!!! “我和阿醒,死在一起。”他又咳了两声,勉力举起手,来擦我的眼泪,指尖那么温暖。我无声的哭着,泪水汹涌,他轻轻的贴在我脸上,仿佛是哄孩子一样哄我:“么偌不哭......我们一起......” 也好,也好。 我爸已经跟着楚白秋回去了,顾北知也被放在外面,他的人开着定位就能找到他。 我不欠他们什么,我谁也不欠了,我只是想顺从自己的心意,和心爱的人,安静地死在宏伟壮丽的雪山下。 我笑了一下。 诺苏,木古惹古·诺苏。 我还记得在中巴上见到的那双眼睛,森林般寂静,湖水般安宁,眼尾迤逦、线条柔软,垂眼看人的时候,有种近乎圣洁的悲悯。 我的爱人。 眼前越来越黑,身体越来越冷,我身上的诺苏仿佛也开始陷入昏厥,呼吸声越发微弱。我慢慢地闭上眼,打算和他一起,平静的走向我们最终的黑暗。 风声煦煦,天边隐隐约约一声鹰唳。我以为是错觉,没有睁开眼,只是将嘴唇往诺苏脸上又贴了贴,心里想着可千万不要走散了。 鹰唳又响了一声。 不是错觉,是真的。 我猛然睁开眼,凝聚起全部精神盯着天空。 云色缥缈,苍穹澄澈,黑色的阴影在云中穿梭盘旋,鹰唳应和着鹰哨,从天边幽幽传来。地面震动,似乎是急匆匆的马蹄声,也在鼓点里向此处奔腾。 “艾则孜——巴图尔——” 女人清脆的呼唤声,在山谷之间回荡。我浑身剧烈颤抖,抓着迷迷糊糊的诺苏,热泪盈眶。 “诺苏,我要带你回家了!诺苏!” “我们......回家!” 第55章 | 55 【第三卷】 海水铺天盖地,海浪逆风咆哮,不知是悬崖击碎了水珠,还是水浪拍碎了悬崖。水雾细碎,在呜咽的风声里,在呼啸的浪声里,一点一点弥漫开。 梁望的眉眼,也在这轻雾一般的水汽里氤氲了。那双线条柔软迤逦的眼睛,垂落的时候显得委婉而多情,在雾气迷离之间,竟然透出一股圣洁般的悲悯。 “木古惹古,是我阿妈的姓。属于大凉山黑彝的一支,是阿妈的阿妈、我的阿嬷给她的。” 他的语声很平静,仿佛就在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