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秦玉逢站在皇帝的身边,听他回忆过去,展望未来。 听了整整两刻钟。 果然,所有的领导讲话都是这个德行。 她伸手接了会儿雪花,冷不丁将手塞进他藏在大氅里的手中。 皇帝被冰得一愣,偏头看她。 只见她脸上写着“你差不多得了”。 他:“……” 皇帝很快又将目光放到台下人身上,发现大家都很感动,带着一种“提携玉龙为君死”的豪情。 他找回自信,但还是没有继续追忆高祖打江山的故事,而是说:“大顺有这样的少年英才,何愁不能定国安邦,何愁不能盛世长延!” “为了嘉奖四位,朕命人准备了些礼物,希望你们喜欢。” 叶辰作为魁首,由皇帝亲自颁奖。 他没有为这份恩宠而感到受宠若惊,世事迁移,却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而秦玉逢,似乎也并没有变。 叶辰走至台上,目光没敢与秦玉逢对视,跪于皇帝和华妃面前。 皇帝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这柄剑虽非出自大师之手,却陪伴朕自少年至成人,也曾为朕带来过十分珍贵的胜利。” “今日,朕将它赐予你,希望你能告别荒唐浮躁的少年,成为真正的,能为国之栋梁的人才。” 他的少年,确实荒唐浮躁。 看不清许多事情。 秦玉逢当年将他赶出京城,未尝没有让他免于死在夺嫡之乱中的意思。 叶辰将双手举至头顶,接住这把剑。 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都能听到他铿锵有力的话。 “叶辰,愿为陛下效死。” 在这个“良禽择木而栖”的年代,说自己愿意为主效死的人,是非常值得信任和尊敬的。 皇帝大悦:“得卿效忠,亦是朕之幸。” 秦玉逢的眉头轻轻扬起。 剩余三人收到的赏赐则由赵海德宣旨,当场发给他们。 壁水得了黄金百两。 柯风是一副精致的新式弓箭(是的,就是唐觉给的图纸),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造价不低。 而弓箭于林战中十分厉害,这背后的隐喻,更是千金都换不来。 林浩则是得了一匹宝马。 他却没有将马带回去的意思:“陛下,我想将马留在北苑,姐姐很喜欢骑马,我希望她骑上它的时候能感到开心。” 这擂主的身份是他姐一局局赢下来的,奖励他受之有愧。 就像他这两年被父亲大力培养时,每每想起姐姐都会产生的愧疚一样。 他能做出的弥补,也只是今天这样而已。 皇帝听到他的话有些诧异,随即不在意地摆手:“北苑良驹不少,舒婕妤喜欢,朕再替她挑一匹便是。” “那不一样的……” 反驳的话刚出口,林浩就下意识地噤声,习惯性地想要妥协。 秦玉逢:“舒婕妤久在宫中,不便与家人想见,她看到这匹马就会想到自己的弟弟和家人,意义自然不同。” “华妃说得有理。”皇帝点头,“宣威将军之子林浩,孝父母而敬长姐,武艺出众,虽未及冠,仍令其为御前侍卫。” 有柯风的例子在,这个“御前侍卫”显然与以往的含金量不同。 皇帝又简单说了两句,便宣布比武结束。 然后以“朝务尚未处理完”为由,去了勤政殿,又派人将这次看好的几个人分批喊过去谈话。 秦玉逢等他离开之后,一把解开披风,混入人群。 对昔日的对头挨个进行嘲讽。 大家本来想嘲笑她入宫只混了个华妃的,见她还是这幅唯我独尊的模样,又想到她站在皇帝身边那副自在的模样。 最终还是选择忍气吞声。 不怪他们怂,实在是秦玉逢现在想跟皇帝打个小报告或者上上眼药什么的,不需要像从前那样从秦府进皇宫,更可能是直接吹枕边风。 他们哪里遭得住这个? 况且今天挨过的打已经够多了,再被秦玉逢打,他们得十天半月下不去床。 秦玉逢:“本宫对你们很失望。” 居然没有一个敢动手的,她今天的准备都白费了! 对头们如败犬一般逃走,北苑很快就只剩下秦玉逢和舒婕妤。 雪也越下越大,不久前还热闹非常的北苑陷入宁静空茫的白色中。 “圣上赏赐的宝马,妹妹不来试试吗?”秦玉逢骑在自己的马上,对着终于从帐篷里出来的舒婕妤说道。 舒婕妤看着漂亮的马驹,想起自己的少年。 又想起自己这几年的经历。 她茫然地发现,自己过往的全部人生,都是对他人的模仿。 在淑妃之前,父亲希望她像秦玉逢一些,因而教她骑马射箭,让她自小习武,开蒙也是跟家中的男丁一起。 那时,她以为是父亲对她的看重与宠爱。 然而新帝登基了,父亲又将目光放在极为受宠的淑妃身上,觉得皇帝很可能不喜欢秦玉逢那样的,而是喜欢温婉贤淑的女子。 及笄后的这三年,于她而言,仿佛是另外一段人生。 叶辰今天说“就算挤进去了,也只是局外人而已”,不仅是在说她的父亲,其实也很适合她。 她是被迫在局中起舞的局外人而已。 永远无法摆脱阴影,像父亲期待的那样,沿着前人走出来的路获得恩宠。 圣上大约早就看出了这点,才对她逐渐冷淡。 秦玉逢看着捂脸痛哭的舒婕妤,整个人都有些无措。 “怎么了?你怎么哭起来了?”她从马上一跃而下,拿手帕替舒婕妤擦拭眼泪,以免泪水结冰,冻伤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舒婕妤哭声渐停,但仍旧捂着脸,对自己的事情难以启齿。 最后,她自暴自弃地说:“臣妾觉得娘如日月昭然,确实是……自惭形秽。” 秦玉逢:“……喔。” 她看出来这句话背后的另有深意,但不欲深究。 “觉得自己骑术不好,不愿和本宫一起骑马,那就算了。”她安了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成功转移话题,“雪下得这么漂亮,我请你去纤云宫吃火锅吧。” 不等对方拒绝,她就拉着人往外走。 北苑门口停着一辆华贵的车架,车前是两匹温顺漂亮的白马,守在车边的太监说:“雪天路滑,风又冻人,圣上担心华妃娘娘乘轿辇不适,特地命人赶了车来。” 舒婕妤的目光动了动,很快又恢复平静。 年轻英俊,温柔体贴的天子,像她这般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女子很难不心动,但天子对不同的人依然是不同的。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奢求的资本。 不若放手,总归能有她的容身之处的。 舒婕妤不再抗拒,跟着秦玉逢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