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朱由检瞪大眼睛,气到说不出话,也不知如何斥责对方。 朱元璋再次冷笑一声,好像下一秒就会抽出棍子来打断这不肖子孙双腿:“你怎么治国的,竟沦落到这下场!真是丢太祖脸面!” 朱由检气得脸色发红。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他以为救了皇帝,就能对皇帝不敬?还妄称是他祖宗!简直!简直狂妄无礼! 老太监也气得全身发抖,胸膛起起伏伏,高着声音喊:“大胆!” 就算他只有一个人,就算他只是一名老太监,也挡在天子身前,怒视面前这壮岁汉子。 朱元璋看了一眼这老太监,哼声道:“你倒是忠心。” 月光透过云层,云似琉璃海,映在双方面容上。 一样的圆脸,一样的鼻直唇长。 样貌虽不十分相似,特征却异常显著。 老太监神色古怪,脑海中一个骇人念头显现。 “你……你难道是……” 看到那张脸,朱元璋怒气不知不觉有些消了,叹道:“俺是。” 老太监同一时刻脱口而出:“爷流落民间的殿下?” 四十二岁的朱元璋茫然:“……甚么?” 三十三岁的朱由检困惑:“……甚么?” 老太监眼中含泪:“小爷在民间一定吃了很多苦……” 都被生活挫磨得这么……这么成熟!看着比爷的年纪都大。 * “鹅鹅鹅鹅鹅——” 老伙计周德兴笑出鹅叫。 老伙计王弼左手连右手,狠抽自己几巴掌。 不能笑!不能笑!上位这个人又小心眼又脾气大,万一被他知道了,指不定怎么被折腾呢。 在西安,老伙计——征虏大将军徐达笑得满地打滚。 他之前收到朱元璋来信,被告知神女事情。他本就相信朱元璋判断,此刻看到天上水幕场景,震撼之余,更有一种不愧是仙家手段的感觉。然后,就因为朱元璋的遭遇差点笑抽,直笑得岔气。 将上位当成他不知多少代子孙的儿子,亏那老奴想得出来! * 朱元璋:“……” 朱元璋无语地瞅一眼那老太监:“俺不是。” 又看向朱由检,看到他颈上触目惊心的青痕,又看到他凄然四散的头发,叹息一声,行过去,抬手替他将头发捋正。 朱由检傻眉楞眼地对着朱元璋。 而这个人像是一个老农在凝望自己不太出息的后代那样,恨铁不成钢之余,又不免疼惜:“亡国之前,你这孩子受过不少苦楚吧。” 朱由检鼻头一酸,明明不认识眼前人,却禁不住落下泪来。 朱元璋拍拍他肩膀,侧目一瞥,见臂上有血书,扯来一看,只见上边写着—— 朕误听文官言,致失天下,任贼碎裂朕尸,但弗伤我百姓。 此前还在笑的明初众臣慢慢变得沉默。 注:尤其是文官。 天底下,那些询问过识字之人血书内容的百姓,也陷入沉默之中。 在此之前,他们其实并未有太深刻的亡国感,仅仅是随着上位去目睹一件事情,所以他们还能被逗笑,然而,就在此时此刻,他们倏然真切意识到—— 大明,真的亡国了。 * 朱元璋没说话,只静静看着那血书。 朱由检胸腔好似堵着一口热气。 “你……你到底是谁?” “太庙之中,当有朕画像。” 朱元璋掀起眼看他。 “朕乃洪武。” 朱由检忽然就卸了浑身力气,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他想起来了。 这张脸!这张脸确实是…… 老太监一下子叫出来:“洪武爷!!!” 朱元璋问现任大明天子:“你说误听文官言,怎地这般说?” 朱由检欲要张口。天上突然电闪雷鸣,雷声轰隆隆滚来,堵住他声音。 朱由检被迫停顿片刻,在雷声平息后,一把拽住朱元璋裤脚:“太祖!” 他哭着说:“诸臣误我!!!” “轰——” 天上雷霆卒然劈下,将歪脖子树不远处那块一人高大石头劈得粉碎。 朱由检下意识往后仰,惊恐地看着那道雷。 朱元璋眼皮一跳,心里好像有了点数。 随后,又是接连三四道雷霆,尽是打在他们身周,却克制着不伤他们性命。 雷霆不断炸响,朱由检觉得自己几乎要湮灭在雷光之中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 天罚? 老天在发怒? 然后,他看到太祖皇帝竟然微微躬身,拱手行礼:“不知神女有何指示?” 神女? 什么神女? 朱由检本能地,就有些慌了。 目光梭巡间,雷光顷刻大亮,他被刺激得猝然闭上眼,光芒刺得眼皮发烫。 朱元璋用袖子遮面,瞧见一道身影,在雷霆中虚虚实实。 “朱——” 朱元璋咯噔一声。 神女眸光淡淡扫他一眼,留了脸。 “明皇。” 朱元璋狠狠松一口气。 幸好幸好,不是重八。 这叫了重八,他哪还有脸打重重重重……重孙子了! “将你这后代看好。我承认,我有些迁怒了。” 雷声鸣啸而下,神女怒,则雷霆降。 * 青霓承认,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迁怒。 朱由检说诸臣误他,但明末(不包含南明)这个时期,和汉、唐末期比,朱由检还能调动军队,还能驱动官员,和宋朝末年比,明之两京十三省,在攻破北京之前,李自成只占领了陕西全省。 诸臣有误,但朱由检无法推卸责任。 十七年换十九个首辅,尽管大多数是因党争而下位,被弹劾而请辞,但其中确实显示了朱由检作为天子,无法折服大臣让他们放心留下,无法压制党争让大臣为性命着想而请辞。 他确实没有受过正统皇帝培育教育,但汉文帝就受过了?历史上那么多以小宗入大宗却没有亡国的皇帝就受过了? 而且,从李自成十月攻破潼关,到三月攻破北京,整整五个月,朱由检是不想跑,不想去南京吗? 他想啊! 大臣一议南迁,他犹犹豫豫,说不知道天意如何。 大臣二议南迁,他说他之前就想南迁,但因为没有其他人提议,就不敢提出来。还和大臣说,这事我们密谋,你别对外说这事,不然破坏我名声,我就将你治罪。 大臣三议南迁,从出行路线到途中该对军士的犒赏都一一细说,这些都得到了他本人颔首同意,作出布置,私下派臣子前去察看水陆士兵舟马之数,密旨命天津巡抚备漕舟三百,等到河水解冻立刻南下。 然后拖啊拖,犹豫啊犹豫,拿去朝廷一说,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