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又怎么会有混混调戏我,在我家门口游荡呢。” 妇人渐渐把目光放到黄娘身上。 黄娘慢慢地说,声音犹如岩石破开后,细流涓涓而出:“后来啊,是小官人来到黎阳,帮我把那些混混打得鼻青脸肿,警告他们不许再来打扰我。那些混混反而诬告是我勾引他们,小官人便一拳打在那混混脸上,她说:我看你是在勾引我的拳头。” 黄娘抿嘴一笑:“我识字,现在带着姐妹们在小官人麾下做事,管文书。有姐妹会算账,就管账,会做饭就去伙房,要是什么都不会还想来做事,有一把力气,可以跟着小官人帮其他人挖水渠建房子,都给俸禄。” 妇人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里渗出。 “我女儿……我女儿也识字。她高高瘦瘦,白白净净,还聪明,若是男儿,也能去当个官。” 黄娘继续轻轻拍抚她。 妇人抽泣一声,继续说:“可白浩颜那个畜生!他是个畜生!金贼来时,他打开城门,还把人领到各家,他是主簿,谁家有什么人,是男是女,他心里门儿清。那些十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闺女,被他带给金贼糟蹋。我本来把她藏起来,还给那白浩颜很多钱,我家里以前有钱,那么漂亮一个金镯子,是我的嫁妆,我拿给白浩颜,他不愿意,说除非我女儿给他睡一晚,我说我陪他,他也不愿意,我就想着,让他一个人,也好过金贼一群人糟蹋,就答应他。可谁想到……谁想到……” 她说话有些颠倒四,明显没了理智。 黄娘唏嘘不已,知晓妇人只想要个听众,便没出声。 “谁想到,有个金贼混不吝,听说邻家没有适龄闺女,就要把邻家那小女儿绑在马背后活活拖死,说是找乐子。那小闺女才五岁!五岁啊!还什么都不懂,整天在田里撒野,黑不溜秋。我女儿就跳进河里把脸洗干净,去见金贼,请他不要折磨那小闺女,她对金贼说‘我识字’。” 在这种县城,能找到一个识文断字的姑子很不容易,而且,折腾个小黑蛋子,和折腾一个书香门第女孩完全是两种感觉。 妇人嚎啕大哭:“早知道,我就不该让她识字!” 她身旁汉子也走过来,小声对官兵说:“不能动用私刑,你们没拦住是不是要被罚?就让我把他杀了吧,我杀了他,你们再把我杀了。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他生怕别人听到,不肯让他以命换命,说话时还扭头看四周,眼神躲躲闪闪。 农家子官兵对这汉子说:“别怕,杀人偿命,这贼子是帮凶,他也要偿命!小官人——我们主公,一定会让他偿命!你先在旁边看着,再等一等,等我们审完。” 其他官兵过来,把这一家人扶到旁边坐下,打好伞,帮他们遮住正午过于剧烈的阳光。 紧接着,又有其他人上台哭诉。 “他为了抢我儿未过门的妻子,找人把我儿活活打死!” “我喜欢收藏一些古怪石头,前些年道君皇帝好奇石,他想讨好皇帝,要拿我石头,我不肯给,他就找县令勾结罪名,说我们一家子私藏铁矿要锻造甲胄,这是谋反大罪啊,逼得我散尽家财四处奔走后,又家破人亡。求官人做主!求官人做主啊!” “俺给他种地,交租子,一开始说好交多少租子,后来他嫌少,越添越多,越添越多,先是说耗子雀儿吃掉那些要俺补足,然后他又用大斗收租,比前头一下子多了倍,再然后,他的地违欠租税,官府却追着俺这些佃户来交纳!” 一桩桩一件件,血泪斑斑,罄竹难书。 百姓们像是往外倒黄连水,越苦越说,越说越苦,说着说着,就有人冲上台:“我杀了你!” 官兵不多,拦得住这个拦不住那个,他们多多少少也不是肯真心拦,就有个人冲到白浩颜面前,把他扑在地上去撕咬他,两人扭曲纠缠在一起,官兵好半天才将他们分开。 白浩颜拿手捂着脸侧,一只耳朵被咬下来,红色血液蜿蜒流下,他怕得瑟瑟发抖,直往官兵身后躲。 官兵满脸都是厌恶与嫌弃,却不得不护着他,免得真让他被打死。 台下,张显狠狠咽了口唾沫。 太惨了,这真是太惨了,果然,人就不能欺压百姓啊。幸好他家里虽有不少地,但从未伤天害理,收租按照比官方高一成的来,这样交了官方税也就赚那么一点土地钱,恰逢灾年,他们还免租。 “你说这白浩颜也是科举出身,怎么就做那么多恶贯满盈的事情?也不怕哪天东窗事发?” 八岁的衣衣就站在旁边,闻言,把嘴一撇:“这有什么难猜的,科举筛选的是学渣,又不是人渣。” 后头不远,李纲听到这话。他是听过“人渣”和“学渣”的意思的,脸上涌现薄薄红晕,又羞恼又愧疚。同时,又忍不住去看这人。 他想:真是……怪不得……宗泽、陆宰都会在这些人手底下做事。 八岁的衣衣扭头看见一个人,也是平头老百姓模样,神情激动,似乎想要上台,刚迈开腿,嘴唇嗫嚅两下,又低下头去。 八岁的衣衣走过去,问:“你是有什么冤屈吗?” 那人被吓一跳,没多想就回绝了少女:“没、没有,你多心了。” 这可让八岁的衣衣不愉快了。 看到她眼底的黑眼圈了吗?之前为了翻卷宗,从里面找出那群官吏可能会有的冤案,好几天没补足休息条,游戏都应景免费送给她一个黑眼圈外观,不好好休息消不下去那种! 她追问:“但我看你很想上去,是怕报复吗?别怕,他们死定了,干下那么多恶事,非得千刀万剐不可!” 那人有些心动——但跟过来的李纲更觉得他是想要找人倾诉一下。 李纲竖起耳朵,听此人期期艾艾:“我……我原先是搓麻绳,拿去市集上叫卖的贾人,前些时候金贼来袭,人人自危,哪有人愿意买我的麻绳。我只会这一门手艺,便想向白主簿贷借衣食熬过一段时日,签好契,九出十归……” 八岁的衣衣听懂了:“高利贷啊!” 她道:“这是生孩子没屁|眼的勾当!” 那人看着八岁衣衣的眼神很是奇怪,好似不敢相信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我活不下去借他的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又不欠我甚么,就算我还不起钱卖身为奴,那也是因为我还不上钱。难道不是这样么?” 孩子还小,才八岁,听到这些话当时纠结起来。 这……欠债还钱,确、确实是这个理? 可是…… 可是高利贷是不对的。 八岁的衣衣只知道高利贷是不对的,却想不出来为什么不对。 她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告诉她,高利贷不对,就像是生活环境告诉她要做好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