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袍要三百铜钱,你又去看了布匹,一匹麻布五百文,虽说买布匹能多做几件衣服,可你上月不曾剩钱,你咬咬牙,还是回去买了成衣。这个月才开始过,就只剩下一百文。” “士兵没有营房,你在外边赁屋居住,只赁了一间,你,你妻子,你孩子都挤在一间房里,地段特别差,出门买个菜要穿过大半个县城,一到下雨天屋里就满是污水,不过这样子,你每个月房钱只需要九十文,地段好房子,一间要一百五。” “但是,你只剩下一百文了。” “好在房主人好,答应你先拖欠着这个月的房租,你松了一口气。孩子想吃肉,可一斤羊肉要六十文,你舍不得,孩子闹腾,在地上撒泼打滚,你气上头,下意识打了孩子一巴掌……” “够了!不要再说了!”有宋军大喊出声,而后蹲下去,捂着脸痛哭。周围尽是眼中含泪之人。 孩子想要吃点肉,自己都买不起,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奔头呢? ——唯一能盼望的就是有仗打了吧。至少活下来,有军功,就能往上升,打完一场后,抢些东西,也没人会管。如果碰上这时候,才是最幸福的时候,或许可以给家里抢到值一两头牛的财物。 这种情况下,军饷拖着不发,他们怎能不恐慌,不气愤。 十六岁的青霓看了一眼那崩溃痛哭的宋军。 “你们难道是好吃懒做吗!” “你们难道是奢侈度日吗!” “你们难道不努力,不上进,不愿意提高自己,不肯去拼命吗!” “当然不是!可为什么辛劳一年,却好像花钱如流水,根本攒不到钱?” 宋军脑子“嗡”地一声响,有人一把抓住少年袖子,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因为有太多的人高高在上,他们只有一成,却占据了这世界上九成的财物,你们穷,没钱,却以九成的人口,抢占剩下的一成财物。” “是这个世界错了!不是你们错了!” “你们需要有人重新分配财物,就像古时候。一家没房子住,百家去帮他建房,不收钱,而他也不需要做其他,只需要在百家要建房时,出一份力气!” “家里没田地,就由百家帮你开荒!同时,你也要帮百家开荒!大家平分田地,一个人能种多少亩地,就分配多少亩!” “你有一口饭吃,你邻居就有一口饭吃,你邻居有一口饭吃,你也会有一口饭吃!互帮互助,公家分配资源!” 十六岁的青霓语气激昂,双臂一挥:“全世界的无——唔唔唔……” 其他玩家正好赶到,一把将那张嘴捂住,对着宋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脑壳有疾!” 十六岁的青霓:“唔唔唔唔!” 其他玩家直接把人拖走。 * “你记不记得,这个游戏背景是宋朝?” “记得!我本以为这个游戏世界普普通通,没想到还隐藏着玄机!迷惘的人们啊,天神会引导你们……” “闭嘴吧你!” 八岁的衣衣挽起袖子,给十六岁青霓塞了一嘴,十六岁的青霓呸呸呸往外吐。 十八岁的青霓一把将他扛起来:“反正武器和外观已经拿回来了,风紧,扯呼——” 哈士奇们一溜烟跑回滑州,徒留下一群宋军心头火热,久久不息。 这时候,宗颖还没意识到严重性,看到宋军似乎已经不骚动了,填满胸腔那股焦躁才有了些许缓解。 他请了道士勘测风水,将十九岁衣衣的游戏躯壳葬在滑州城附近,至于赵构亲手给她写的碑文,宗颖直接就让人砸了,又恨恨踢了一脚,才为游戏躯壳立上宗泽所做之碑。 他胆大包天,对天子不敬,宗泽和陆宰都看到了,却只是瞥了一眼,一声不吭。 她躺在坟里,他们给她上了香。 宗泽闷声道:“我不会让你白死……” 他看向白马渡,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泣:“过河!我们会过河!这金贼绝不会嚣张太久!” 宗颖俯身在碑石前放下一束春花,漂亮鲜嫩,洋溢着生机。 “愿你轮回路上,四季长春,奇葩争艳。” 他立在碑前好一会儿,才返程东京。那里还有太多事务要处理,还有一百八十万大军需要他调和,可别以为这些士兵就是一条心,他们之间时不时会起纷争,有时还会聚众斗殴,宗颖操心得本来就稀疏的头发更稀疏了。 回到东京后,他喊来秦光弼:“这几日,军队如何?” 秦光弼稀奇道:“他们这两日没有争吵与对打,我竟然有些不习惯。” “居然没吵……”宗颖话没说完,就止住了。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缘由——这两天姑子刚下葬,便是贼配军也知恩,又怎么会在这两日间起矛盾? 倒也确实是这个理由,然而,那些宋军心里清楚,他们闷闷不乐,将脸埋进双掌中蹲坐,更多原因是那天,十六岁青霓说的话。 他们不想,不想过那种生活——房间破烂,妻与孩子过年才能换一件新衣,想要吃口肉都舍不得,生病了更不敢买药。 为什么会这样! 其中一个宋军想得更多。 他是农家子,从小替家里干活,一年到头歇息不了,干得汗如雨下。他勤劳,他不好吃懒做,双手磨出水泡,再把水泡磨平,磨出了一手茧,地里粮食却总是不够他们生存。 遇上个好年,麦子丰收,脸上笑容还没下去,官府就叫人前来收税。 税钱三百,但是官府要求“折变”,“折变”之后,税收徒增六七倍。 然后是还贷,他家里种子是够的,可春耕时官府非说他们家青黄不接,将钱财强行借贷给他们。如今到了收成时候,得还。 勒紧裤腰带,把这“贷款”还上,又得自负费用,将税粮运到指定官仓中,他家是四等户,官仓定程二百里。若是不愿意运,也可,得给官府上交“脚钱”,每斗麦要交五十六文。 本以为这样就够了,省一省,挤一挤,还能过个好年。 可是啊,官府又说:“这粮食运过去,地上多多少少会撒一些,堆放仓库也会损失一些,老鼠和麻雀会吃掉一些,这些损失,你们也要出,得‘加耗’,每一石税粮,得多加七斗。” 那就再紧一紧好了,父母脸上笑容消失,可还能过,今年冬不买冬衣了,就算大雪纷飞,也总能熬过去。 官府又说:“你们交个‘头子钱’吧,不多,每贯钱收取头子钱二十三文。” ——也就是手续费。 交吧,没关系,熬一熬还能过,采橡实、蓄菜根、吃糟糠,熬过冬春就有夏粮了。 牛革筋角税,义仓税,进际税,印契税,人头税…… 压得他们全家喘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