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葵感受不到他这时在流泪。 颜都紧紧抱住她,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那是再一次看到她要消失在自己面前的恐慌, 他真的承受不了她第三次的死亡。 他将她抱出了海面, 用烘干术将两人的衣裳头发烘干, 后来, 又将她带回了王宫,一路打横抱进了寝殿内, 大声吩咐婢女:“拿炭火来。” 青葵想说真的没必要, 她现在都算不上是一个人, 只是一具莲玉而已, 不会着凉, 也不会生病的。 但是见他那样紧张,想开口的嘴也闭紧了。 殿内很快就点上了两盆炭火, 温暖从四周袭来, 颜都将她放在床上,对着她的身体上下检查了一遍, 确认没有伤处才放心。 他拉过了锦被, 披在她背上, 将她裹得像个粽子。他的表情始终很冷, 细心做完这一切后,一语不发地站在面前盯着她。 青葵知道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临,这种风雨愈来前的压迫, 令她胸口不畅。他不说话, 她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样静峙着, 屋里只能听见炭火盆里火星子跳动的声响。 她静静地等待着他的问责,可是最终只等到一声来自他的叹气,之后他就大跨步离开了房间。 走了? 不问她怎么出现在宫外了?不问她怎么遇见商柳雀了? 他离开后的时间里,她就一直坐在这里发呆,坐到太阳下山,坐到余晖褪去,坐到黑暗降临,而他,一直没有都回来。 看着窗外的一轮弦月爬上树梢,清辉如雪飘洒下来,以前这个时辰,他早就回来了,可是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不由疑惑,他到底去了哪里? 他是在生气吗? 时间像沙漏一样流梭,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拂开身上这层被子站了起来。坐得太久,双脚都麻木不仁了,一时站起,她险些摔倒,缓了一会儿,才朝外面走了去。 她去到外面拉了一个婢女问道:“殿下呢?” 那婢女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她又往别的地方找了去,最后将整座颜水宫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他。 难道出去了? 这时有一个婢女小步过来说道:“姑娘,我先前好像看见殿下去橘林里了。” 啊,原来是去那里了呀。 她吩咐道:“你去帮我拿一盏灯笼来。” 很快,婢女便提了一盏方形梅花宫灯过来,她提着灯便朝后山的橘林跑去了。 夜凉如水,弦月似钩。 她独自一人提着一盏灯,往幽暗清香的橘子林中步去。 这片橘林很大,上次他们也只是绕着走了三分之一而已,现在天色已晚,密密葱葱的橘林中散落着星星点点的月光,她提着灯往坡上走去,寂静悠然的林中,时不时响起一声她踩到树叶的脆响。 分明是很害怕的,可是因为知道颜都就在这林子里,倒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提着灯笼找了很久,怀着忐忑的心情,最后是在上次他们一起待过的那个地方找到的他。 映入眼帘的,是他孤寂似月的侧影,在地上拉了很长一道影子。在那圈暗黑的影子里,躺着四五个酒瓶子,歪歪倒倒。他手中还拎着一个,明月将他的清影笼罩,他蜷缩在一团,双臂抱着膝盖,墨黑的长发垂到了地上,隐约有呜咽之声传出,那声音好似龙吟之鳞的低泣声,他这般脆弱萧索的模样,她还是头一次见。 月光中,他额头上的两只龙角长了出来,白色龙角似透明的玉,透着浓浓的哀凉,而他一袭如雪白裳,像极了落入凡间的麋鹿,迷了路,躲在林子里偷偷哭泣。 青葵望着这一幕,脚步顿住,呆滞了许久,内心好似有刀在割她一样,她感到很疼。 良久,她才提着那盏梅花宫灯,轻轻迈步朝他靠近。 “咯吱咯吱”的响声响起,颜都却并未抬头,整个人安静得像一幅画,一幅没有生气没有颜色的黑白水墨丹青。直到她走至他身边时,他才终于抬起了那张脸来。 缎子似的乌黑发丝披散于脸庞两侧,惨淡斑驳的月光打在他发白的脸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快要饿死了的鬼。 那双美丽的桃花眸里,光彩不见,活力不见,只剩下暗淡,就像一汪沉寂的死水,那里面充满了红血丝,在看到她时,有一瞬的吃惊,而后又转为了平淡,随后,她听见他冷冽地出声:“你今天出去高兴了吗?” 她明明本该好好待在这王宫里的,可是却出现了外面,可想而知,又是云蜃帮她的吧,祝长诀今日也在宫外,所以她这是出去偷偷见他的呵。 他已经承受过两次了,这是第三次,他看到她落下海里去的那一刻,如被闷雷劈头,一颗心撕裂了又撕裂,他真的要承受不住了。 他没办法看到她再一次死在自己面前,也没办法看到她掉入那深海之中的画面,他很惧怕,惧怕到全身冰凉,即使是从海里回来后,即使待在炭火燃烧的宫殿里,他也依旧全身冰凉。 青葵注视着他,本来最开始是高兴的,因为见到了祝子衿他们几个,可是后来看到他这样默不作声的生气,就高兴不起来了。 还没等到她开口,他就又说道:“等过段时日,我送你回忆江屏吧。” 一句话,说得是那样精疲力尽。 不容置喙。 “嗯??”青葵眼皮颤了一下,她没听错吧? 他说要送她离开? 她愣了好半天,直到全身麻木,四肢无力,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不是玩笑。 纠缠了那样久,就真的要送她离开了? 心房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她怔然地看着地上的他,似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丝情绪,可是却半点都没有,那张被月光浸染的脸蛋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在说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 “你要送我回去?”她又确认了一遍。 颜都挑起酒壶,弯弯的壶嘴对着他嫣红的嘴唇,他灌了一口烈酒后,淡漠地说:“嗯,回去吧。” 青葵被他的冷漠刺激到,在他身边滑坐下,伸手去夺他手中的酒壶,他已经喝了那么多了,再喝下去怎么受得了? “你现在舍得我了?”之前不是说舍不得她死,所以将她炼成傀儡吗?现在怎么轻飘飘地就要送她离开了? 颜都并未抬眼,望着被月光圈起的一地橘叶。 当然舍不得! 可是,又能怎样呢? 等着她下次再跑出去找祝长诀,然后又落入海里? 心不在他心里,留着人又有什么用? 他指节用力,将酒壶又夺了回来,并不看她,道:“会舍得的。橘麓州上有很多漂亮的姑娘,想嫁给我的人也有很多。”青葵握紧了手,指甲嵌进皮肉,可是她却感受不到疼痛,见他又要仰头喝酒,她一股火气上来,再次抢走他手中的酒,“不许再喝了!!!” 他转脸过来,清冷地盯着她,随后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