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读书了。”说罢,一溜烟儿小跑着往门外冲。 “回来。” 潮生僵住,回身讪笑:“娘,还有什么事吗?” 沈澜不疾不徐道:“你淋了雨,把姜汤吃了。” 潮生没跑成,他连姜片糖都不愿意吃,别提更热更辣的姜汤了,便扑进她怀里,糯米糕一般,扭来扭去地撒娇:“娘,我最喜欢你了!” 沈澜不吃他这一套,面不改色道:“我也最喜欢你。”说罢,就把一碗姜汤递到他眼前。 潮生无处可逃,苦着脸捏着鼻子喝了一碗,沈澜这才满意道:“秋鸢,你也喝一碗姜汤罢。喝完了便与春鹃一起去歇着罢。” 清明细雨密如牛毛,尚有几分轻寒之意。室内点了几个炭盆,又铺着厚厚的洒海剌,热烘烘的。 沈澜抱着潮生,轻声问道:“今日为何逃学?” 潮生眨眨眼,甜滋滋道:“娘,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沈澜心知他这是在回避问题,便轻哼一声:“你不仅逃学,还跟同窗打架,这又是为何?” 潮生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娘,你在马车里没听见吗?是官僧背书背不过我,斗草又输给我,他先来打我,我才还手的。” 知子莫若母。沈澜根本不信。 她长长地“哦”了一声,佯装自己信了。又突然问道:“你三岁开蒙,到如今已有两年,一次都没逃过课,为何今日要逃课?” “官僧约了我斗草嘛!” 看他那副睫毛微颤,略显心虚的样子,沈澜轻笑道:“斗草而已,为何特意甩脱跟着你的书童?” 潮生一僵,两只短胳膊搂着她的脖子,把头埋在沈澜颈间,不说话了。 沈澜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脊背,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开口。没过一会儿,她就觉得自己颈间隐隐有热意。 潮生哭了。 沈澜心中发涩,柔声道:“今天是清明,你是不是想逃课去祭拜你父亲?” 良久,潮生闷闷地嗯了一声。 沈澜无奈,当年她有了潮生后,扮成寡妇来湖广,带着一个空瓷罐,假称逃难路上丈夫病故,她不肯将丈夫弃于路上,必要在安顿下来后,好生葬了他,叫他得享子嗣香火。 靠着这个有情有义的节烈名声,她与玉容彭三一家方能让流民信她,愿意在她手下做事,从而慢慢在湖广扎下根来。 为此,她还置办了一个墓地,安葬了那个空瓷罐,年年带着潮生祭扫。 “前天娘不是带着你去祭扫过吗,怎么今日又想起来要去看父亲了?”沈澜轻声道:“是不是在学堂里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你不想告诉娘,想跟父亲说。” 潮生把头埋在沈澜颈间,一直不肯抬起来,半晌,闷闷地哽咽道:“娘,你是不是要成亲了?” 沈澜一愣,什么都明白了。 恐怕是昨天上学时官僧对潮生说了些你娘要成亲了之类的话,潮生气不过,今天逃课,想着去城外看望父亲,还借着斗草,刻意打了官僧一顿出气。 思及此处,沈澜叹息一声,郑重道:“潮生,娘向你保证,绝对不会不要潮生的。” 闻言,潮生趴在她肩上,啜泣不止。 沈澜一时愧疚不已,骗潮生祭拜空瓷罐五年,她又何尝不煎熬呢。 沈澜心中五味杂陈,只一下一下轻抚着潮生的脊背。潮生哭了一会儿才停下来,闷声道:“娘,官僧说你要嫁给他三叔了,你会嫁吗?” 沈澜脸色一冷,官僧的三叔自然是武昌知府的三弟,此人倒不好财,也不好色,却酷爱钻营,前些日子刚拢了一批女子送给了湖广巡抚。 “自然不会。”沈澜抚着潮生的发髻,笑盈盈道:“娘向你保证,如果要嫁人,第一个告诉潮生。” 潮生这才擦擦眼泪,破涕为笑,只是抽噎声止不住,一时有几分害臊,忸怩道:“娘,你能不能别告诉别人,我哭了呀?” 沈澜哑然失笑,尊重他的自尊心,郑重道:“娘答应你,保证不告诉别人。” 潮生依恋地蹭了蹭沈澜的脸颊:“娘,那你能不能再给我讲讲爹啊?” 沈澜生怕潮生因为没父亲而自卑,故而总给他讲父亲是如何在逃难途中保护她、保护潮生的故事。 她希望在潮生的心里,父亲的形象是高大的,也是爱他的。 思及此处,沈澜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多年后潮生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恨她。 “娘。”见沈澜一直不说话,潮生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催促道。 沈澜笑了笑,轻抚着他的鬓发,慢慢道:“潮生的父亲是个大英雄,那一年,我们遭了倭寇,刚从杭州逃难……” 作者有话说: 1. 白龙挂是明代南京偷米贼的意思。这里有化用。 2. 明代是有火葬的。如明人谢肇浙言,“吴越之民多火葬”。且永乐年间,巡按福建御史上奏:“今福建之俗,凡有亲丧,率多火烧,弃置不葬。” 第75章 第二日一大早, 晨起轻寒, 三月料峭春风微冷。厨下便进了两碗芡实蔓菁粥,一碟鸡春饼, 两盏热腾腾的牛乳来。 那牛乳和着鹤觞、花露百沸蒸之, 滋味微甜,潮生爱吃这个,咕咚咕咚喝了一小盏, 又吃了两个鸡春饼, 笑嘻嘻道:“娘, 我去学堂了。” 沈澜搁下瓷勺,摇摇头道:“今日不必去学堂了, 我们一同去德安府。” 潮生一愣,坐在玫瑰椅上, 仰着头好奇道:“娘, 是不是德安府出事了?”他记事很早,隐约记得自己两岁的时候娘带着他去过洞庭湖岛上躲兵灾。 “没出事。”沈澜摸了摸他的发髻, 笑道:“不过是娘想着许久没陪你了,且陪你去四处逛逛,顺便也去查查帐。” 裴慎刚从四川平叛回来,已来了湖广,大军分散驻扎在武昌卫、江夏卫、咸宁卫等七八个卫所。 这般大的动静,必要调拨米粮,沈澜的伙计昨日便将消息报了上来。 她此番带着潮生,不过是想出去避避风头,躲过裴慎罢了。 “那我去告诉彭玉、柱子他们。”潮生跳下玫瑰椅, 兴冲冲要去跟自己的玩伴道别。 见他带著书童出去, 沈澜正欲继续用饭, 忽闻秋鸢来报,只说外头武昌知府的夫人遣人来了。 秋鸢迟疑道:“夫人,那嬷嬷自称姓余,带了几个丫鬟来,面色不善,怒气冲冲的。” 沈澜点点头,心道无非是昨日潮生和官僧打架,官僧母亲气不过,今日派个家仆找上门兴师问罪。 “让她进来罢。”沈澜净了手,剥了个樊江陈橘,慢条斯理地吃了,全当清口。 待她吃完陈橘,秋鸢便领着一个年约四十,面颊圆润的嬷嬷,怒气冲冲地进来了。 余嬷嬷穿着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