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司,语罢,又拿着白玉藤马鞭遥遥一指:“平山,去叫那两个门子把中门开了。” 平山是裴慎亲卫之一,闻言,只打马上前。 裴慎远远望着,见平山与那两个门子说了几句,似起了争执。 “爷,那两个门子只说要禀报给自家老爷一二。”平山匆匆折返。 裴慎不疾不徐道:“你手里的马鞭是摆设吗?” 平山一愣,自家爷性子并不暴虐,鲜少会上来就抽人鞭子。只他既得了令,便二话不说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给了那两个门子一人一脚。 两人被踹倒在地,只哎呦哎呦地叫唤。 “你二人若再不开门,爷爷我手里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平山本就是铁塔壮汉,此刻面目狰狞地威胁起来,煞是吓人。 两个门子被骇了一跳,只哭丧着脸求饶:“好叫爷爷知道,非是我二人不肯开门,只是老爷叮嘱了,这些天谁来了都得从西角门走。” 平山一愣,不由得感叹道:“你家老爷胆儿可真肥。”说罢,只绕过两人,进了西角门后,绕去大门前,亲手开了朱漆大门。 那两个门子心里惊惶,便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去禀报自家老爷。 裴慎这才下马,慢悠悠从大门入。 刚绕过飞檐外挑的云锦影壁,迎面便匆匆来了个清瘦的中年男子,头戴网巾,身着缂丝直缀,粉底皂靴,腰佩螭龙白玉,见了裴慎便拱手行礼道:“可是慎哥儿?” 裴慎略一思忖,拱手行礼道:“小侄裴慎,不敢当二叔礼” 裴荣难免发怔,只试探道:“慎哥儿可是见过我,否则怎知我是二叔?” 裴慎瞥他一眼,笑道:“来之前,家中长辈特意叮嘱我,只说远房大伯身量中等,二叔清瘦,三叔体态圆润。叫我勿要认错了人。”来之前,裴慎特意问潭英要了这三人的画像。 二叔裴荣讪笑道:“难为你们挂念着亲谊。” 裴慎也笑:“自然常挂念在心。是了,二叔,大伯呢?” 裴荣一时磕绊,自然是端坐高堂,只打发了他来接人。思及此处,裴荣神色难免冷淡几分:“只在祠堂候着侄儿。” 裴慎瞥他一眼,便笑道:“说来我等自迁去京都后已是许久未归。如今我特意告假,前来祭祖。也不知祠堂可开了?” “开了开了。”裴荣本不欲搭理裴慎,只是见他一来便打了门子,开了中门,气势汹汹的样子,便只想速速打发走这煞星。 “开了便好。”裴慎笑道:“二叔,既要开祠堂祭祖,倒不如将家中子侄一并唤来。” 裴荣愣了愣,只是这提议也不好拒绝,便点头应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略聊了几句,便到了草架梁栿、重椽斗拱的祠堂。 刚踏入祠堂,便见约七八个男子立于庭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裴慎眉头一蹙,只觉这群人好没规矩。祠堂重地,焉能喧哗? “可是慎哥儿?”大伯裴显迎上来。 裴慎便与这七八个子侄一一见礼,相互认识了,这才领头,推开了祠堂的雕花楠木门。 入得祠堂,楠木为柱,檀木为梁,三间大屋打通,无破花冰裂等纹路,唯水磨方砖铺地,简肃静朴。 裴慎望了望眼前层层叠叠的百余座牌位,只接过三柱清香燃了。 他俯身叩拜数次,见那烟气袅袅上升,散入空气中消失不见。这才将线香插在宣德兽盖香炉里。 接下来便是奉上酒食佳肴,面果牲礼,却发现裴府中人根本没备。 “侄儿勿忧,已叫人去采买了。”大伯裴显拈须讪笑道。 裴慎只暗自冷笑,心知这些人并非为了给他下马威,不过是燕京南京,两府分隔百余年,本就亲缘寡淡。 加之南京是留都,六部俱全。这些人在南京扎根百余年,自忖树大根深,素日里跟这个正二品尚书称兄道弟,跟那个藩王勾肩搭背,底下人捧着纵着,养得太过傲慢,只觉他这从二品巡抚不算什么,方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只可惜凡是有些前途的官儿不是在燕京苦熬,等着多年媳妇熬成婆,就是外放抚政一方,来南京赴任的,不是养老,就是明升暗贬,仕途无望。 这帮人也不想想,实权巡抚与莳花尚书,养鸟藩王,哪个权力更大。 “无事,慢慢来便是。”裴慎笑道。刚见裴显面色一缓,裴慎又关切道:“大伯,府中剩下的兄弟们可到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哪里够把人凑齐。必有人没来。 裴显生生被这句话呛到,只咳嗽几声,讪笑道:“快到了快到了。”说罢,便招徕几个小厮,只叫他们速速去将剩下的几个少爷请来。 裴慎便静静等着,约过了一个时辰,已是申时初,府中男人俱来齐,牲礼也买到了。 “这人是谁?” “紧巴巴唤了小爷来做甚?” “爹,我正读书呢,怎得突然祭祖?” 裴慎不理会身后酸言怪语,只亲手写读祝文,再起了火盆一一燃去,又恭恭敬敬奉上酒食,祭祖一事,才算完毕。 眼看着祭祖完了,裴显松了一口气,正欲开口打发了煞星,谁知余光竟瞥见月洞门前有人急急奔来。 “吵吵嚷嚷做甚!没规没矩的东西!”裴显斥骂道。 “老爷!老爷!”管事衣着散乱,满面惊惶:“五城兵马司闯进来了!五城兵马司!” 裴显一愣,继而大怒道:“好没规矩!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闯!” 说罢,正欲出门去拦,却见南城兵马司指挥使带着几十个兵丁匆匆而入,在人群中一眼便望见裴慎,拱手见礼。 裴慎温声还礼:“辛苦了。” 南城兵马司指挥使江松头戴朱红油铁圆盔,身着水磨柳叶钢甲,束牛脂皮鞓带,身材魁梧,只侧身半步:“不敢当裴大人礼。” 见两人寒暄,裴显一时惊愕,忍不住发问道:“你二人认识?” 谁知那江松理也不理他,只板起脸道:“裴琏,三年前有人状告你侵占田产。裴琦,两月前有人状告你私放印子钱。还有裴遥,调把骨董鼎彝,裴宣,打杀两名良家子弟。” 语罢,只挥手道:“带走!”便有几个兵丁站出来,只将这四人上了木枷。 这四人哪里肯认,只挣扎个不停,口中斥骂不休。 “我冤枉啊!” “你们做甚?!” “放肆!谁给你们的狗胆!” 这里头可押着自己的亲儿子,裴显慌了神,又听闻儿子一个劲儿惨叫,更是心痛如捣,只一个劲儿道:“还不快快放人!” 喊了几句,见江松不仅不搭理他,还要走人,裴显又慌又气,福至心灵,这人从前也是受过贿的,怎的如今秉公不阿起来了? 他猛地看向立于庭中的裴慎,一时气得心肝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