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伤脚的经验,嬴政轻车熟路。 只是看到那被咬破的伤口,涂消毒水的时候,下意识低头吹了吹。 这是他的习惯,小时候受伤,母亲就会这样哄他。 赵政却想到了什么,盯着嬴政,目光越发幽深,仿佛有什么恶念就要跳跃出来。 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小孩往他嘴里吹气。 徐徐的、带着凉意的风。 却好像能吹起燎原的火。 他下意识收手:“我自己来。” 嬴政正在围着他的手腕绕纱布,被他的动作扯开,又倾身,不容置疑地把那不听话的手抓了回来。 “哥哥,你不乖。” 一句话,所有暗自滋长的恶念都退回到阴影中。 赵政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佯装什么都没发生,低笑:“行,乖,都听你的。” 嬴政给纱布打结的手松开,收回袖中:“好了。” 他揪了揪宽大的衣服,看着赵政欲言又止。 赵政显然察觉到了,“小孩,有事?” “我困了。”嬴政随便找了个理由,跳下更衣台,“去换衣服。” 他身上只披了一件赵政的外袍,是刚才赵政出去找水时换上的。 寝宫的更衣殿里有衣服,他打算过去换。 “等我换下来就还给哥哥。”嬴政用手兜着衣服,露出一截小腿,赤着脚往外走。 地上有水,没走两步,就差点滑倒。 赵政看不下去,走过去把他抱起来:“怎么这么笨。” “你的手……”嬴政很担心。 “抱你用得着两只手?” “……” 嬴政不气馁,揽着赵政的脖颈,把头埋在颈窝,偷偷闻着赵政身上淡淡的香味。快到更衣殿的时候,他忽然有意无意道:“我会长大的,哥哥。” 赵政脚步一顿,旋即,嬴政就觉得身体一沉,被放到了榻上。 一身衣服被赵政挑出来兜头罩住他。 他气恼又安静地拨开,却对上了赵政倾身看过来的视线。 黑漆漆的、仿佛有什么隐秘的情绪在搅动,静谧无声,却给他一种危险的直觉。 不要去试探那暗流之下的东西。 嬴政屏住呼吸,回视那双容易迷失其中的眼睛。 嘎嘣一声。 赵政咬碎了嘴里的薄荷糖。清爽的气息冲得他清醒了些,眼睛里的东西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笑笑地看着嬴政:“小孩,你是不是可以早点及冠?” 嬴政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想了想:“可以的。” 史书中,赵政那一世因为有太后和吕不韦制约,二十二岁才及冠成人,收拢大权。 现在仲父和母亲都不在,他二十岁就可以了。 赵政揉他,仿佛就是随口一问,弹了他额头一下:“换衣服,睡觉。” 他转身走出房间,关上门。 扔了一颗薄荷糖进嘴里,手指反复捏搓着下颌。 想到那个蜻蜓点水的吻。 有种想要往更深处索求的冲动。 ……疯了吧。 赵政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那是他自己啊。 还没成年。 他是不是禁欲太久,变态了。 嘎嘣嘎嘣嘎嘣。 赵政把薄荷糖咬得稀碎,转身消失在空中。 嬴政换好衣服,从殿里走出来。 寝室空荡荡的,没有人。 “哥哥?”他喊了一声。 “嗯。”有个声音低低应了一声。 嬴政知道他是回去休息,点点头:“哥哥早点睡。” 顿了下,补充:“你生病了吗?” 赵政有点好奇:“怎么说?” 嬴政漂亮的眉毛小小皱了下,摇头:“是我听错了,刚才哥哥的声音有点哑,像是着凉生病了。” 那边传来一声嗤笑:“天气太干燥,缺水了。” “哦。”嬴政抱着赵政的衣服坐到床榻上,“我看一会儿书。” 赵政应了声,说是要睡,果真仰头就睡。 嬴政看了很久的书,直到眼皮都要打架了,才放下书。一直被他抱在手里的衣服带上了他的体温,还有点湿气。 他把衣服送到鼻尖下。 淡淡的、雪后松林的清香。 嬴政不由得晃神。 春风入罗帷,暖绵绵的风将案上的书本吹起好几页。 嬴政神清了些,放下衣服,双手扒住窗台,往外看。 一轮月亮横亘在天上。淡淡的月光将他的眉目也照得很淡,仿佛是画里不出世的神仙。 哥哥那边的月亮,也是这样吗? 他想起赵政眼底那隐晦幽暗的情绪。 他清楚地感觉到那不是心术算计,而是另一种东西。只是说不清楚,也不敢去试探。 有种会被赵政吞噬的错觉。 接下来几天,赵政一直没出现。 嬴政有些不安,但找不到他,只能把自己埋在政务中。吕不韦的事闹得不小,他先是下令流放了门客,提拔了有功的大小官员,敢有来给太后和吕不韦求情的,通通杀了。 并不是他意气用事、幼稚,而是真的处在这个位置的时候,他明白了赵政当初为什么要杀那些给赵太后求情的二十多人。 为了立威,为了收权。 只有杀人,他才能让朝堂上那些心思各异的人知道,决定他们生死荣华的,已经不是赵太后也不是吕不韦,而是他这个秦王。 善意和退让,并不能让别人都臣服。只有用命做代价,有些人才会顺从。 等他从这些风波中抽身,得到空闲时,已经过了半个月。 朝堂上总算没有再跑到他这里送死的,都听话极了。 嬴政回到寝宫,闭上眼,脑子里全是被杀掉的人。他甩了甩头,在宫人侍奉下入睡。 侍官们依次熄灭了殿里的烛火,只留下角落里几盏衔着灯的落地金鹤,足够照明,光源背对着床榻,不会影响王上的睡眠。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杀了太多人,还是赵政不在,嬴政今天睡得不稳,总是做梦,梦见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有一些血腥恐怖的,他被魇住了一般,身体无法动弹,意识也迷迷糊糊,分不清自己是谁。 恍惚间,听见有人喊。 “小孩?小孩?” 那声音喊了好几遍,最后喊出他的名字,还晃了晃他,嬴政从梦里醒来,睁开眼。晕晕乎乎看见赵政在身边坐着。 “哥哥。”他轻声叫了一句,坐起来,揉了揉眼,一把抱住赵政,“哥哥。我做了好多梦。梦见……” 顿了顿,皱着眉道:“想不起来了。” 声音闷闷的。 赵政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做噩梦了?” 嬴政摇头。 不想让赵政担心。 “嗯。”赵政没多说,等他精神恢复,才开口:“我要离开一阵子。” “哥哥?”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