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断书上官方一句“右耳重度听力损失”究竟对予安意味着什么。 他低头看着手心那张轻飘飘的诊断书,那张纸似乎有千斤那么重,压得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鹿正青茫然的环视四周,却发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予安身上,人群注视中的少年单薄的可怕,那一瞬间,他看到少年几乎是僵硬的脊背。 他突然意识到在没有人会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撕开自己的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那些或惊讶、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落在予安身上,那些听不清的窃窃私语,哪怕这些眼光并没有什么恶意。 承认自己听不见,这几乎是将自己的伤口血淋淋的撕开给别人开看。 他向来知道予安骨子里是很骄傲的。 但是他却——逼着他的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撕开自己的伤口。 他是本该站出来,为他的孩子挡住这些视线的人,为自己的孩子遮风挡雨的那个人。 而他却变成了那个将自己孩子推出去的人,他就是风雨本身。 多么可笑。 他嘲讽一笑,他应该知道的。 怎么会有一个父亲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听不见呢?而他非但不知道,甚至还以此为理由指责他的孩子为什么不去救人。 “对不起,予安。”鹿正青终于开口,他胸前几乎像是压着什么东西,重的几乎无法呼吸,他极其少见的称得上是惊慌失措的说,“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怪你没有去救与宁的。”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长久的沉默。 这沉默让鹿正青心慌,甚至在他都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的时候。 终于鹿予安说了话,他平淡的说了句:“所以,你到现在还是认为我没有救鹿与宁,对吗?”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鹿正青回答不上来。 而这时,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消防员队长显然误会了什么。 消防员队长扛着水管朝鹿正青由衷说:“你真应该感谢这个孩子。要不是他逃出来后,发现不对劲,又跑回火场将门踹开,你家孩子怕是凶多吉少。” 他对鹿正青有印象,一直陪在另一个孩子身边,大概是他的家长,所以消防员队长只误以为鹿正青是来向救人的孩子道谢的。 “是予安救了与宁?”鹿正青低声喃喃道。 消防员队长却误以为他不相信,连忙说:“在火里救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常年和火打交道的他们非常清楚,在火中救人,绝对不是和普通人想的那样简单。逼近火焰时,火焰灼烤在人皮肤上几乎可以将人烤熟的高温,足够让每一个人心生胆怯。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特别是那个孩子已经跑到安全的地方,如果没有非凡的勇气和冷静的思考是绝对不可能在返回火场中救人的。 想到这里消防员队长看向鹿予安的眼神中带着赞赏:“是个有胆色的好孩子!” 消防员队长无意间的话。 却让鹿正青怔愣在原地,他动了动喉咙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艰涩的可怕说:“予安,他也是我的孩子。” 消防队员却是一愣,眼睛里却全是怀疑。他分明看到这个男人一直围在另一个孩子身边,这不加掩饰的怀疑落入鹿正青的眼里,让他内心一阵刺痛。 是什么样的父亲,竟然连父亲的身份都会被人怀疑。 事实的真相和他以为的真相完全不同。 是予安救了与宁。而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他才意识到少年那句话中深深的失望。 他看着站在远处的冷漠少年,他看到消防员眼中对他不加掩饰赞赏。眼前的少年和他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鹿正青才此刻才清晰意识到,明明应该是予安父亲的他却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予安。 一瞬间愧疚几乎将他淹没,他的脚步一踉跄,几乎是握住身边长子的手才站稳,他想要和予安解释。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 可是他张了张嘴,却可悲什么也无法为自己辩驳不出来。 因为在那一刻,他就是那样想的,他已经默认了予安是有罪的。 鹿予安却开口说话了,他深深的看向鹿正青,一字一句的问:“我究竟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他问的突兀,就连鹿正青都怔愣的看向他。 “是不是在你心中,我杀人放火都不奇怪。”鹿予安歪着头看向鹿正青,“所以你才从来都没有想过问问我?” 他不知道他究竟在鹿正青心中是多么的不堪。好像世上所有恶毒的事情,他都能够做的出来。 在他们眼中的自己究竟是有多丑恶。 鹿予安看到了消防员将视频给鹿正青看了。 他知道鹿正青在想什么——鹿正青怀疑火是他放的,是他故意要烧死鹿与宁。 只要鹿正青来问他,他就会像消防员来问他时候一样,将手机中的视频给他看。 自从知道手机号码的事情之后,他就联系律师伯伯以妈妈创建基金的名义给了静安中学一笔捐赠,用于在静安中学教室门口装摄像头,而前世发生火灾的教室,更是装了最隐蔽的摄像头,这件事全程没有鹿氏相关人员参加,甚至在他的强调下,学校知道的人都不多。 他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利用自己两世的记忆守株待兔,而他也确实守到了一些东西。 可是,每一次鹿正青似乎都毫不怀疑的默认是他做的,甚至连自辩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真的很累了。每一次和鹿家父子相处,他都会有深深的疲惫感,原来血缘也会成为深深的负担。 所以这一次鹿予安又再次重复,轻飘飘却坚定的说:“鹿正青,我能不能断绝我们父子关系?” 他们都放手,不再沉溺过去。他忘记他记忆的爸爸和哥哥,他不在执着找到他过去中的那个家。而鹿家的父子也能够摆脱他。 他们有他们的立场。 并不是所有孩子都被父母喜欢的。 被爱是一种幸运,不被爱也并非是罪不可恕。 只不过他曾经觉得自己被爱过,所以才格外无法释怀,而现在他已经决定彻底和自己心里的执念和解。 他对鹿正青认真的说:“我已经和律师伯伯咨询过怎么解除我们之间的关系,他说有些难。但是我们可以互相约定不在骚扰对方。”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个想法了,甚至已经认真问过所有事情。 因为他们的血缘,他们血缘上的父子关系很难被断绝,但是他们可以彼此约定互不打扰对方。 “我可以将我在鹿家花的所有钱都还给你们,以后如果你需要我赡养,我也会将钱打给你。”鹿予安眼神中总算有了一丝快乐,声音忍不住带着轻快,“只要我们以后不要在见面了,什么都可以。” 而他说的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