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旁边。 他用两天的时间想好了如何跟他开口,但是现在看他这一副微醺放松的模样, 又有些踟躇:“你, 醉了吗?” 路评章盯着他, 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没有。” “嗯。” 路评章皱了皱眉, 忍不住问:“你有话要对我说?” 乔谨又“嗯”了一声, 转头看了一眼右侧的林荫路:“去那边走走吧。” 公路两旁的树都光秃秃的, 路灯昏黄色的光打在它们身上,缓解不了凋零和肃杀的感觉,只觉得更加萧瑟了。 路评章在这树下,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黑暗比树影不遑多让, 他外面穿着羊毛大衣,但是仍旧不显得柔和, 阴影把他半张脸都湮没了。 “我不能接受。”他站在乔谨对面, 突兀地开启了话题, “如果你想跟我说要分开, 那我没办法接受。” 乔谨抬着眼看他,路灯他把眼睛映得很亮。 “不是这个。”乔谨说,“是其他的事。” 路评章松了口气,伸手拉住他,往旁边去:“其他的可以随便说。” 两人顺着无人的小路往前,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乔谨站住脚:“在这里待会儿吧,有点冷。” 路评章把大衣脱下来,给他搭在肩上,乔谨要推,被他强势的裹住了:“我不冷,都出汗了。” 乔谨没跟他犯拧,他穿着双层大衣也不显臃肿,倒看上去层次感更加分明了。 路评章拿出手机来对着他拍了张照片。 乔谨皱起眉,路评章把手机装起来,没让他看拍好的内容:“好看,不拍可惜了。” 乔谨看了他片刻,突然无声笑了一下。 他微微低着头,天色昏暗,树影交错,路评章看不到他唇角的弧度,但是十分确定他在笑。 “笑什么?”路评章问。 “笑你。”乔谨说,“你真的喝醉了。路总高高在上,冷酷无情,不会这么的……” 他想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但都与此刻的氛围不相融洽,只能含糊道:“不会话这么多。” 路评章简直冤枉。 他拉起他的手,紧紧贴在胸膛上。 手下心跳有力,节奏分明,乔谨要收回手,路评章按着他没让他动:“我醉了吗?” 一旁宽敞的马路上偶尔经过飞速的汽车带起凉风,乔谨完全不在意。 他在树影下觉得很安全。 良久他终于顺着路评章说:“没有。” 路评章这才满意地松开他。 乔谨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纸巾来擦街椅,擦干净后率先坐下去。 路评章看了一眼那斑驳的靠背,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下去。 乔谨抬手望着零星几颗的夜空,片刻之后轻轻道:“我能不能抽根烟。” 路评章很想说不能,但是此刻氛围良好,他难得的同意了乔谨罕见的要求。 乔谨从他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取了一根咬在嘴里,又问路评章要不要。 路评章没拒绝。 乔谨先给他点火,然后就着他猩红的烟头自己凑过去点。 他从来没在路评章眼前抽过烟。 但是看他抽烟的动作是那么的熟悉和流畅,就知道这绝不是第一次。 路评章察觉到自己不够了解他,或许,也确实管他管得有点太严格了。 乔谨靠回椅背上,朝着夜空吐出一口烟。 那一刻他自由随性的感觉攀至顶峰,跟市中心的办公大楼里坐在窗几明净下的乔总仿佛是正反两张皮。 路评章看着这一幕,想把他抓过来紧紧抱住。 乔谨拿开烟,弹了弹烟灰,在静谧中开口:“当初路柏杨在监护室里躺了几个月,你为什么不继续坚持下去,而是放弃了。” 路评章知道他和心理医生又见了一次面,但没料到他真的会开口问自己。 乔谨仍旧望着夜空,似乎正在寻找答案。路评章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依偎着取暖:“他很痛,坚持不下来了。” 乔谨吐出白烟,烟雾笼罩着他的眉梢,使他看上去有些哀愁了。 “我做不到。”他说,“那是我妈。” 路评章偏头看他,想揉开他眉心的痕迹:“你做不到的原因是你妈开不了口。如果她像路柏杨一样能说话,你就能知道,她的全部痛苦。” “你当时痛吗?”乔谨问。 “痛。”路评章看着他迷茫而悲伤的眼神,感觉此刻也在痛。 他手里夹着烟,没往嘴里送,任由它在夜风中燃:“我现在时常会想,如果我当时狠一狠心,不去医院看他,听不到他哭喊求救的声音,看不到他撕心裂肺的痛苦,他是不是也能坚持下来。” “你后悔吗?” 路评章想告诉他不后悔,但没办法欺骗他。 因为路评章可以不后悔,但柔软如乔谨,一定会后悔。 路评章告诉他:“后悔。” 乔谨不再抽烟,任由烟头冒着一缕白烟连续上升,像游荡的孤魂。 路评章紧紧搂着他的肩:“医生跟我说,不管我去不去看他,那些痛苦都是真实存在的。不能因为我们逃避,就当做不存在。” 乔谨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 “她最后一次跟我说话,是在晚上。”他的声音有些哑,在寒冷的夜晚,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人看,“大概十二点多,我接到她的电话,以为有人打错了。那个声音,我听不出来是她。” 乔谨停了停,继续说:“直到她叫我小谨,我才确定,那就是她。她一定很痛苦,她不停地叹气,还在哭。两分钟,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她就挂断了电话。” 他语气急起来,路评章轻轻拍他的背。 “当时我立刻给护工打电话,护工没有接。于是我跑去医院问,但是过了监护室的探视时间,只能等。” 路评章低声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可以吗?”乔谨的语气有些迷惘,紧接着说,“我不知道。你很忙,可能会很烦。” “我会忙,但是不会烦。”路评章说,“以后碰到这种没办法解决的事情,首先给我打电话。” 他交代完,还要确认:“记清楚了吗?” 乔谨安静了几秒钟,问他:“任何时间都可以吗?” “对。”路评章道。 因着这几句插曲,乔谨的情绪稳定了一些。 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轻轻地说:“我再次给护工打电话,护工接了,但是她没听见病房里面的动静,我妈已经睡着了。第二天,我们一起去查了监控,监控里显示我妈确实给我打了电话。挂断电话后,她拔掉了自己的氧气管。” 乔谨闭了闭眼睛,把最后一口烟递到嘴里。 路评章接过他手里的烟头,在地上碾灭火星,伸手把烟头弹进了椅子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