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就要自杀了,但他现在,仍然在吐露着细微的呼吸声。 医生说过,他现在还有自主呼吸的能力,这很好,要是插上呼吸器后他全身唯一的活动就要失去了,到那时,也算是无限接近死亡了,而现在还在呼吸,其实是他不想失去呼吸。 他在与死亡抗争,他还不想死啊! 他还那么年轻,有很多地方他还没去过,他不能死啊! 我,我不想他死啊。 支撑他的,到底是什么?就单单的怕死吗?如此的赖活着,如果是我的话,一定接受不了,我的大脑一定会疯掉。 与其这样,不如真的失去意识。 我依旧每天来这里,在他耳边大声说着话,就像最初那样,只是他不再给我回应。 医生说每天在他旁边说说话,他就不会太快失去听力,我不知道现在的他能听到我的几句话,但应该总是能听到一些的。 这正是我面临高考的时候,我每天在家与学校间两点一线的穿梭着,我那时很希望有个任意门,这样就能减少路上的时间。 我一直很感谢妈妈对我的理解,她从不阻止我扎根在楼下,妈妈在以前还会熬好粥让我拿下去。 其实不光是妈妈善良的原因吧,也包括我升入高三后一直在年级前五十,所以妈妈也没有为我的成绩而担心。 在高三之前我努力学习是因为珍惜这份能够好好活着能读书的机会,那么升入高三后我就是怕妈妈哪天以学习为原因让我别再去楼下。 我的高考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下稳定的发挥,此时渐冻人这个代称了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的词似狂风席卷了生活,就连我回家的街边也有冰桶挑战的体验点。 在高考结束的那天,我去报名了冰桶挑战。 虽然过程很短,但带给我的感觉现在回忆起来都令我感觉呼吸一滞。 在赤身面对那一桶冰时,将它倒下是需要很强的意志的,但我仅仅是闭上双眼便就做足了准备,因为我眼皮下的漆黑世界是此时正躺在床上等我回去的他。 首先不是冷,而是被砸的痛觉,接下来还不等去细细体会那凉意,便会全身僵住,寒冷由外向内疯狂袭遍每一个角落,血液也不再沸腾,脑袋中只想要逃离,想要摆脱,想要呼救。 但,已经没有一点余力去做这些事了,甚至连呼吸都喘不上,只能无望的对自己呼救。 是的,对自己。 真正的渐冻人,或许不会感到寒冷,但他们,是永久的冰动。 回去后我跪坐在他的床边,我记得那天我哭了,那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泣,我感觉自己比他还要懦弱。 这次哭过后我似乎也突然变得乐观起来,许是因为那天我看到在他竭尽全力后一根指头指向了我,然后缓缓勾了勾。 要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就连医生都说他动不了了,可他现在却对我动了动。 狂喜之余我想他大概是安慰我的意思吧,他是想摸摸我的头吗? 似乎一直一来他总是在安抚我的,最初安抚我每日在学校遇到的不开心,后来安抚我因学习而烦躁的心情,再后来安抚我面对死亡的惧怕,现在又在安抚我,安抚我不要担心,告诉我他很好吗? 这个暑假,这个我曾说和他一起到处去旅行的暑假,变成了我们宅在屋里由我对着画册充分发挥我的才华,大声念着每一张照片的景色。 我还会给他念些小书,我相信他一定能听到的,我也知道他其实是很享受的,这个或许是最后一天的今天。 他拼尽力气撑下来的今天,难道要拿来悲伤与哭泣吗? 在以往的无数次想象中,这最后的一段时间里,都该是压抑的,结果,这竟是我过的最不惧一切最平淡的一段时间。 我不再怕死亡,不再担心明天如何,只看着手中的书,说着心中的事。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还是插上了呼吸机,但插上呼吸机没几天后,他就迈过了那个无限接近。 人们常说,一个人无论是怎么离开的,就算是自杀,在临死的前一刻都是恐惧与逃避死亡的。 但他走的很安静,就像一直以来他的性子一般安静,没有任何丑态,更没表现出多么的痛苦。 当然,这也可能是我看他自带滤镜的原因。 那时正是夏末,天气很热,但没有一个人心中会同阳光般炙热。 我并没有像曾经想象中的痛哭到失控,只是静静地低下头流了几滴眼泪,然后把那些我们一起看过的书搬回来了我家,我要一直留着这些,帮他收好。 好吧,我其实是还想再看看所以没有给他带上,这些可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以后想他了,我就拿出来看看,对着那些书念上一念,念给他听,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回应我,但我相信,他一定在听。 他呀,那一具本就单薄的身体变得更加轻了,还住进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其实我觉得他应该是更想随风散去的吧,这是他生时的梦啊。 11. 在他死后的第七天,白阿姨给了我一个盒子,那个盒子有点眼熟。 我没再多想这个盒子是哪个便直接打开了,里面是一支录音笔和一台单反。 “这些是他四年前嘱咐我给你,那部单反是我昨天新买的,应该能用挺久,那支笔倒是四年前他就给我了,里面有他要告诉你的话,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用,你听听吧,阿姨先走了。” 白阿姨说完,离开了房间,还关上了门。 我抱着盒子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对着那只笔望了许久。 四年前的话,想起来了! 这个盒子不就是他成年生日那天的盒子吗?后来这个盒子装着那本长白山的摄影集,在他的枕边摆了好久。 他那时就准备好这些了? 我的手在颤抖,但我还是将那个录音笔拿了出来,然后按下播放键。 很幸运,这个录音笔并没有坏,他在说话了。 “蔚清,对不起,不能和你去看看这个世界了。我一直都知道你害怕死亡,害怕我离开,可对不起,我还是要离开的。别难过了,也别为我难过,每个人有属于他的一生,我的一生,很好,也很圆满,我很开心。我想后来的我应该是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你不要觉得我痛苦或是难过,我没关系,我真的没有怕过,你那时也一定在我旁边给我念些东西,我很喜欢,听着这些,此生足矣。我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和你完成约定。同这个录音一起给你的还有一台单反,就把它当作我吧,当作我的眼睛,带我去看看外面吧,带我去完成那些约定吧。”语音到了这里,便无声了,却没有停止,时间一秒一秒地过着,过了很半天,才听见一丝很轻很低的声音:“多想每天都有明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