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业十三年,五月十四,晋阳宫城外。 今夜天上没有一点星子,黑沉沉的,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兜头笼在所有人头上。 压抑,沉闷,诡异。 杜怀信在这种环境中下意识看向身侧的李世民。 李世民半伏着身子,身披甲胄,眼眸锐利,整个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半点没受外界的影响。 李世民的任务,就是防止王威和高君雅出逃。 他的身后是这段日子亲自操练的五百兵卒,这是他们的第一个任务,绝对没有办砸的道理。 这个时候的李世民尤为耐心,浑身上下是半点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犹如一只蛰伏等待的猎人,一步一步看着猎物进入自己布下的圈套。 杜怀信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李世民年少,却一点不会犯少年人会犯的错。 自信但不自负,稳重但不畏首畏尾。 和他这样的人成为敌人,绝对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 时间就在一行人的埋伏中,一点一滴流逝。 天色渐渐破晓,李世民依旧没有挪过半寸,他的身后的兵亦是如此,个个严阵以待,训练有素,没有半分怨言。 晋阳宫左门逐渐传来了喧嚣,杜怀信心一沉,来了。 高君雅被人押着走出,尽管嘴里被堵了东西,依旧不甘心骂骂咧咧,不知在说些什么。 王威则万念俱灰,任由押送的人拽着走,被打被骂也只是垂着眸子,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杜怀信与李世民对视一眼,率先出列,身后的五百士兵也跟着往前一步。 一时间,五百玄甲士兵如黑云压城,带着凌冽的气势直冲王高二人而来。 王威没什么反应,倒是高君雅彻底闭上了嘴。 这还不够。 李世民缓步走到最前头,刻意抽了抽腰侧的佩刀。 晨曦的微光撒在锋利的刀身上,泛着凛凛寒意,映在高君雅眼底。 高君雅下意识盯着佩刀看,似是看到暗沉的红色,耸耸鼻端,又似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高君雅恍惚抬头,直直对上的就是一双布满寒芒的眸子。 杀意凛然,看着他的目光活似看一个死物。 这是李家二郎? 高君雅软了腿脚,这幅模样说是煞神都不为过。 他绝望的扫视周围,这附近空无一人,全部都是李世民布下的人马,层层包围,再无一丝逃跑的可能。 李世民勾唇,漫不经心地刮蹭腰间佩刀,指尖一点一点,突兀地发出毫无规律的敲击声。 声声入心,高君雅丢了三魂七魄,茫然中只听一道高声呵斥。 “王威,高君雅勾结突厥。” “已从二人屋中搜出与突厥的通信往来,因私心作祟,便引狼入室,全然不顾一城百姓的安危。” “如此自私自利的贼子,监守自盗,罪无可赦,其罪当诛。” 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李世民声音逐高,语气冷硬:“此等不仁不义之辈,该杀否?” “该杀!”杜怀信先一步开口,声音高昂,瞬间带动了剩余士兵的气愤。 一时间,五百人高声“该杀”,响彻云霄。 李世民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隐秘地冲杜怀信眨了下眼,戾气尽散,眉眼里头是熟悉的求夸赞。 真是,杜怀信憋笑,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这个。 然,就在杜怀信要回以肯定的笑时,一个斥候骑马飞奔而来,一边打马一边高呼:“突厥率兵进犯,至多两日,便要抵达晋阳!” 一时间,众人惊骇。 第16章 逃遁 突厥入侵的消息实在是来的太过巧合,巧合到本是一个随意捏造的理由,居然成了真。 这不是天命是什么? 李渊在得知消息后没有犹豫,当机立断把屎盆子往王高二人身上扣牢。 大摆一出空城计,暂时迷惑住了突厥人后,李渊立马腾出手,下令斩首二人示众。 五月十七,午时三刻,刑场。 王威与高君雅被堵住嘴巴,跪在众人面前,只一双眼无措的落着泪。 耳边是难听又愤怒的斥骂,举目望去,处处是厌恶憎恨的目光。 百姓的恐惧与不满需要一个发泄口。 这个时候,哪还有人在乎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们只是勾结突厥的贼子,引狼入室的罪人,他们只是上层博弈下的棋子。 还是晚了一步,只是晚了一步。 若是再早些,如今跪在这的便是李渊了! 李渊坐在监斩官的位置,高高在上,阳光刺眼,让人看不清他面上闪过的讥讽。 时辰已至,刽子手高举大刀,森森寒意直冲脖颈。 下一瞬,血溅三尺。 两个脑袋咕噜咕噜滚落李渊脚边,李渊抖抖衣袍,随意踢开。 两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被灰尘一覆,便再也看不清了。 王高二人的死只能暂时平复民愤,于退敌突厥却没有半分作用。 空城计也蒙骗不了突厥多久,李渊最后选择了一半打一半疑兵的法子,终是拖到了突厥退兵。 李渊解决了两个心腹大患,眼见随时便可举义旗,处于河东的李建成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能再拖下去了。 然而,比他行动更快的,却是一群女眷。 长孙嘉卉早已知晓李世民的志向,见李建成迟迟没有动静,便飞鸽传书询问了大概。 得知早在一月前便有使者前来催促,长孙嘉卉没有丝毫意外。 她家二郎这个大兄,大事上素来寡断,这一点倒是与阿公像了个十成十。 尽管她一向看不起四弟的为人,但在果决方面,大兄还不如四弟。 于是长孙嘉卉没有犹豫,讲明厉害,或借口出行游玩,或借口走亲访友,一批一批慢慢的,不引人注意的,将府里的女眷尽数转送别庄,别庄内都是可靠的人。 所幸女眷本就不打眼,外人倒是没发现不对。 且,那些庄子都是她阿娘留给她的,地处偏僻,除了李世民,无人知晓具体位置。 虽说家族起兵,女眷多半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能提前避开危险,又为何要拒绝? 可笑李建成与李元吉这段日子不知在忙什么,直到府内女眷空了个七七八八,唯剩他们二人的妻妾时,才恍然反应过来。 “弟媳这是何意?” 李建成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难堪。 长孙嘉卉的做法,简直是赤裸裸打他的脸。 他难道连一群女眷都安顿不好吗?! 需要个及笄才一年多的女子擅自做主吗? “我与二郎既为夫妻,便是一体。” “如今阿公要举义旗,大兄作为一家之主,自是要亲赴太原,助阿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