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但既然今天遇到你了,再加上我要出国了,那我就再做最后一件好事吧。”周振洋呼出口气,虚了虚眼睫,“清昀,你知道池彻是哪种人吗?你才认识他不到一年,但我认识了他十几年。” 周振洋觉得池彻就像一只满身是刺但却不自知的刺猬,从来都只顾自己往前走,只顾采摘自己的果实,不屑于收敛锋芒,又或者是那股优越感是骨子里就夹带的,从来意识不到、也不介意在这过程中可能会刺伤到身边人。 周皓和周振洋他妈在周振洋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因为周皓有野心,他不愿意一辈子待在小山村里当一个普通的老师,他想走出去,想闯事业。 而周振洋他妈却满足于现状,甘心蜗居于此过完平淡的一生。 离婚的时候,他们问周振洋跟谁。 当时,刚上小学的周振洋捏紧了被同学嘲笑过的破书包,咬着牙大声说,他不会留在这里,他要跟着爸爸和姑妈去大城市。 周皓欣慰地摸摸儿子的头,说他的儿子果然有他的风范。 接着,没过多久,周皓便带着周慧和周振洋一起,去九弯投奔远房表姐徐媛。 徐媛从小便是他们那里远近闻名的模范生,后来凭借着自己的能力,生生从他们那个小山村里飞了出去,还嫁进了财阀池家,嫁给了曾在新闻中出现过的知名年轻企业家池开旭。 而周家其实和徐媛联系寥寥,除了早出了五福的丁点血缘关系外,再无其他。 本以为徐媛这个不苟言笑的女强人应该会非常冷血,但除了投奔她,周皓也实在找不到其他更快立足于城市的途径了。 于是,在给徐媛打电话之前,本就非常善于言辞的周皓还下了一番苦功夫,准备了好几套说辞,没想到他才甫一说出第一套说辞——想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徐媛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还帮他们三个买了到九弯的火车票。 只是那时候的徐媛大概自己也没意料到。 自己此刻的一时好心,竟会是自种恶果,引狼入室。 周振洋跟着周皓踏入池家别墅那天是个夏日午后。 盛阳当空,热风拂面,花园里溪水潺潺流淌,池家小少爷穿着矜贵,坐在荫蔽下的亭子里,专注地摆弄无人机,各式各样的零件摆了满地。 一旁几个衣着统一的仆人端茶水的端茶水,拿糕点的拿糕点,小心翼翼地劝没吃午饭的小少爷吃点东西,不然一会儿夫人回来了,要是看到这些还剩着,是一定会说她们的。 七嘴八舌的劝导声中。 咕咚。 猝然一道极为明显的吞口水声音。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同时朝周皓身后的小孩儿看去。 周振洋涨红了脸,低着头躲在父亲身后,手足无措地抓着衣角,嘴唇颤抖着。 然后,他听见池家小少爷稚嫩的声线在那头极为平淡地响起:“他想吃就都给他吃吧,这些东西我都早吃腻了,再吃就要吐了。” …… 那天,在周振洋年仅八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明确地体会到,嫉妒心和屈辱感纠缠着往上翻涌,然后在胸腔里熊熊燃烧是什么感觉。 …… 夏日傍晚的风依然是热的。 从回忆里跳脱出来,周振洋盯着不远处被阳光晒得焦黑的树叶,厚镜片下的双眼意味不明:“我爸总跟我说,我们得感谢表姑,因为是表姑收留了我们,我们才有今天这样的生活。” “收留我们……呵,”他冷笑了声,“你看,就连我爸自己都习惯了用‘收留’这种词来形容我们自己。” “我看呐,他们这些有钱人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能拥有一条随时随地都能踩在脚下,不论如何随性驱使,都还是会对他们摇尾巴的狗罢了。这世界上拿来那么多不求回报的大善人啊。” “包括池彻也是。”周振洋微微扬起下巴,“他那破事儿我也听我爸说了。听说是……为了救某个朋友才把人张总打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朋友,竟能比张总这样的大人物还重要。” 俞清昀眨了眨眼,全程都只安静听着,没答话。 周振洋冷哼了声,薄凉道:“果然啊,成不了大事的人就是这样。明知道警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最多二十分钟就能赶到了,都还是要自己赶去救人。说白了,不就是为了逞个英雄主义么。” 俞清昀睫毛一颤,猛地抬头看向周振洋,神情复杂,欲言又止地张张嘴,迟疑了好几秒才道:“他……他是已经知道警察在来的路上了,然后还是去……?” “是啊,你也觉得好笑是吧?” 瞧见俞清昀神情,周振洋满意地笑笑,“他这人啊,永远都是这么冲动,这么肆无忌惮,这么不考虑后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平时在家里就横行霸道惯了,这也就是我爸老好人一个,老让我让着他,忍着他,别跟他计较,他还真以为自己厉害得不得了了。就他这种性格,我今天话就放在这里了——长远不了。” 憋在心里很久的话终于说出口,周振洋觉得心情都痛快了不少:“反正我劝你再好好想想吧,千万别被池彻这种人表面的糖衣炮弹给迷惑了,我也是花费了十几年的时间才逐渐看清的。” “总之,清昀,我是真心把你当成同类人,为你好才跟你说这些的。” 说完,周振洋伸出手,轻松道,“你脚怎么了?崴了吗?来,我扶你——” “不需要。” 俞清昀倏地把手背到身后,躲开他,冷冷道。 周振洋手再次落空,愣在原地。 扶着墙兀自走了两步,俞清昀舔了舔唇,仰头呼出口气,又回过身看向周振洋。 这时,恰逢一辆车驶出停车场里,四周一片寂静。 俞清昀很轻地很慢地开口:“周振洋,我本来也是不想说的,因为我知道,我骨子里的性格确实和你有几分相似之处。我们都敏感、固执、沉闷,我也知道,很多事情在心里憋久了会不受控制地扭曲掉,我……我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我完全理解你。” “但是……池彻他又做错了什么啊。” 俞清昀喉咙上下滑了滑,眼底不知什么时候已烧红一片,“你说他是为了逞英雄主义、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才赶去救人,是,也许是。” “但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你一个对任何事都薄凉冷血看待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制高点去批评他?而且……” 声音遽然变了调,带着些哽咽。 俞清昀抿了抿唇,缓和了会儿情绪,半饷,她才继续道:“而且,他赶来会所是为了救我。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的那几分钟,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就不仅仅是腿划了道痕那么简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