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醒的。 他陡然睁开狐眸,发出一声锐利的叫啸,尖爪撕碎草席,全身都剧烈地抽搐着。他大口地喘着气,金瞳稍转,对上了和尚温润的眼,和尚手里还拿着草药。 伏?最不愿被人瞧见这副狼狈如弃犬的模样,尤其不愿被和尚瞧见,却还是教他瞧个正着,偏偏对方眼神还那么无波无澜,仿佛他真的只是一条被慈悲救治的弃犬。 如果不是由于这个和尚,他怎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伏?心中含恨,藏着惊涛,可是半句也道不出。他瞪视着和尚,磨着利齿,自以为满腔怒火,却竟然从眼中蓦地跌下一滴泪来,连他自己也被这泪水怔住。 这滴泪好苦,裹尽他千年苦楚,他狼狈地避开和尚视线,只道:“这位和尚,能否再坐近些?” 那和尚不认得他,也没有防备,说让坐近些,就当真坐近了。 伏?张开狐口,獠牙尚利,高处够不着,便照着和尚的腰侧狠狠咬下一口。 …… 伏?以怨报德,咬了和尚,和尚没有怪他,依旧给他涂抹草药,喂他吃食,把床榻让给他睡,自己睡在地上。 在和尚日夜照料之下,伏?被天雷带到鬼门关的性命复归人间,伤口亦趋于愈合。 一日,伏?醒来,好算恢复些精力,却发现不见和尚踪迹。他四处打听,才从梵刹的比丘那里得知了玄大师出远门行法事去了。 伏?本想找那和尚,转念想起先前在金幼城逃得仓促,许多事情还未来得及处理,不得不先回金幼城一趟,哪儿知半路又遇上那了玄和尚,巧的是那和尚要去的也是金幼城。 伏?面色古怪,问那和尚干什么去? 了玄和尚将金幼城之事告诉他,伏?听罢,面色更是难看。原来这和尚去金幼城,要化解的是厉鬼屠城之事。诚然,金幼城死了几十上百人,不过那些人都是伏?杀的。他当然不是什么厉鬼,而是比厉鬼更凶险万倍的妖魔。 伏?并未声张,也未告诉和尚他就是他要找的‘厉鬼’,反而与那和尚一同来到金幼城,一块儿被官府安顿在一座府内。为了试探和尚今世的能耐,伏?耍了些手段。金幼城内依旧惨案连连,那些人都是伏?杀的,皆被他用以魂祭。 起初两次,和尚都无所察觉,第三次时,伏?尾随一个矮胖的富贾,来到富贾家中,照例杀了他的全家。 这时,天上雷声忽作,掀起狂风,卷下暴雨,浇透了伏?的衣裳。一百多年来,伏?对雷声的恐惧已是深入骨髓,他原本沉浸在血戮之中,忽地听见这隆隆亡音,竟是一时动弹不得。 就在此时,他头上的雨忽然被一把伞遮住了,他后知后觉地回过身,对上了一道平淡如水的视线。 和尚看上去是悔了,对他说:“也许我不该救你。” 伏?的脊骨发寒,想辩解,又深知无可辩解。他瞋视那和尚,见他的念珠正烁佛光,清楚和尚此世法力更加高深,寒声问道:“你莫非要降我不成?” 见这和尚不答,伏?冷嘲:“这模样还真似曾相识。” 第七世,伏?在痴海城如愿报复和尚,自认与和尚已是两清,便离开痴海城,打算回妖界修养两年,就去找啼野将所有事情都搞个明白。然而天雷突降索命,休说容他找到啼野,连性命都要给他夺去了。伏?细究天雷缘由,只能想到是他毁了和尚,因此遭了天谴。而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重新找到和尚。可惜在那之后百年,他受尽天雷的折磨,却再也没有遇见和尚。 “行恶即是恶,赋予一万个借口,恶终究是恶。”和尚叹息道。 伏?闻罢,磨牙切齿,眼底泛红,蓦地伸出一掌,指尖转为锐利的爪,道:“也许你早就忘了,我究竟为何才沦落至今!” 了玄和尚见这妖魔有杀意,单手立掌,佛光骤明,油纸伞亦落在地上,被风吹着滚远了。 忽然,一道惊雷撕碎云层,从天直降,訇然雷音仿佛炸在耳旁。伏?登时浑身瑟然,指尖都颤了起来,他惊惧地看着那和尚,和尚依旧平静地看着他。 “你…”话至伏?唇齿边绕了半圈,折下颜面,对和尚道:“离我近一些。” 和尚略微皱眉,不明所以,视线落在伏?发颤的指尖。 伏?缓缓地放下手,亦收了爪子上的锋芒,颤声道:“过来。” 和尚顿住三秒,手中佛珠的光熄了,走向伏?。和尚见他发抖得厉害,尤其是手,道:“只是雷声,一会就过去了。” 伏?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好似不肯相信。他抬起头,看着天上,风雨依旧狂作,雨珠织成铺天盖地的网,然而滚雷的声音渐弱了,列缺匿于云霄,缓缓地,天地之间唯余雨声潇潇。 这是第一次,天雷在伏?面前主动隐退。 伏?怔怔地看着重归平静的天幕,目不转视地看了许久许久,目光才徐徐落回到了玄和尚身上。 和尚以为这妖魔会感到安心,停止颤抖,没想到他却先是露出一丝苦笑,尔后是兀自大笑,眼神咄咄地紧盯着和尚,眼白充血,咬牙切齿,问道:“为什么……” 和尚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随即歇斯底地呐喊。 “为什么!!!” 和尚没有说话,注视着那妖魔在他面前声嘶力竭、一触即溃,那妖魔长得好看极了,一双琉璃金眸满是风流,万般情思动于眸波,偏偏此时当中攒着泪、憋着恨,堆满眼眶,又一滴都不肯落,只是瞋视着他,紧紧地,目不转睛,仿佛包藏着千古情仇。 和尚看着他的眼,只觉分外熟悉,仿佛他找了很久,就是在找这样一双眼眸。 127 127.只此浮生是梦中 瓢泼大雨冲净了地上血迹,暴雨声中,有人在外叩响门扉,“老沈!老沈!你在家吗?” 伏?两眸里满是犀利,凛然向大门瞥视一眼。那人浑然不觉,仍在雨中坚持敲门,喊着富贾的名字。 伏?抬起手,魔息凝聚在掌中,好似打算杀了门外那不幸来此的人。 了玄和尚说道。 “妖魔,迷途知返,莫要一错再错。” 伏?看着和尚,抬起的手掌僵持了片刻,转而一拂袖,整个身影都消逝不见。 和尚扫视这充满死寂的庭院,尸体横陈,死相惨烈。他走向庭院大门,拉开正被叩响的门扉。 “老沈!你可算开门了!”一个中年农夫模样的人笑面相迎,看见开门的是官府请来驱邪的高僧,忽然怔住,问道:“大师,怎么是你开的门?” 了玄和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大师,沈老爷可在家呢?” 农夫说着,直往门里走。 不消片刻,那农夫就面色青白地从里面出来,两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和尚面前,又立刻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