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细致地擦干净他的眼角,放轻语气,尽量不显得冷淡地开口:“他不当皇帝,也没有人能伤害我们。” “可是——”小皇帝皱着眉。 江怀允看出他的担忧,难得耐心解释:“我留在宫里,是因为有些真相,必须要在宫里才能查清,并非全然是被逼迫。况且,只有在太上皇的眼皮底下,才会让他掉以轻心,不会对我太过设防。陛下长大些就会明白,有些时候,示弱是为了更好的前行。” 似是担心小皇帝不信,颇为善解人意地举例道:“倘若我当真是被迫留在宫里,单靠云青,我如何能畅通无阻地走到勤政殿?” 这样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 小皇帝似懂非懂地点头,顿了下,又道:“可是皇帝本来就该是无衣哥哥的……” “他可曾要你归还?” 小皇帝回忆片刻,摇头:“没有。” “那陛下就安心当皇帝。”江怀允把巾帕放在一旁,拉开被衾给小皇帝盖好,轻声道,“皇位不是任何人的私有物。陛下如今坐在这个位置,只要亲政后能做一个公正严明、为民请命的好皇帝,那这皇位就是你的。” 他望着小皇帝尚有些困惑的眼神,认真道:“你无衣哥哥也是如此想的。” “……真的吗?”小皇帝抓着被角,迟疑着问。 “自然是真的。” 小皇帝似乎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忐忑道:“可是,我怕我做不到……” “别怕。”江怀允面色如常,却温柔地将小皇帝紧张地攥紧的五指抚平,启声道,“我和你无衣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的语气明明如往常一般淡漠,隔着手心,却仿佛渡给小皇帝无限的信心。 他清澈的双眼望着江怀允,小声道:“小王叔说话算话哦。” “嗯。”江怀允道,“算话。” * 耐心将小皇帝哄睡,又确认他已经安稳睡沉之后,江怀允才返回勤政殿。 谢杨似乎猜到他会来,半点意外都没表露,只不咸不淡地道:“坐吧。” 几案上摆了盏清茶,似乎已经搁置多时,有些冷了。 江怀允稳稳坐下,视线略一停留便移开。 “朕倒是小瞧你了。”谢杨一字一顿,眸中怒火难消,道,“把你放在眼皮底下,甚至设了羽卫重重把守,居然都没能困住你。” 江怀允神情平静:“还要多谢太上皇给本王留了机会。” “朕岂会——”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谢杨倍感讽刺。 江怀允淡声道:“羽卫只忠于皇族。” 这是谢杨曾经说过的话。此刻提起,绝不仅仅是重复一遍那么简单。 谢杨话音一顿,思绪飞快,倏地反应过来。 是了。 羽卫只忠于皇族,可皇族之人,并非他谢杨一个。 “是谢祁,”谢杨强压着怒火,语调沉沉,“还是,谢昭?” 江怀允声无起伏道:“陛下少不更事,太上皇以为他能做什么?” 被他冷淡的神情一刺,谢杨猛地反应过来。昭儿还小,若非今日之事,仍会对他信任有加,又怎会吃里扒外,反去帮着外人? 况且,这段时日,他鲜少让昭儿脱离他的视线,纵是江怀允有心,也寻不到机会利用。 是他多虑。 谢杨告诫自己冷静下来。他沉出口气,须臾,开门见山地问:“宫里既已困不住你,你还来寻朕作何?” “来为太上皇指条明路。” 明路? 谢杨冷笑:“朕前路如何走,朕自会定夺,焉用你干涉。” “太上皇还以为自己有路可走吗?”江怀允反问,声音平静,落在旁人耳中,却像极了落井下石。 “江怀允!”谢杨一怒,“朕愿意放你一条生路,容你坐在这里,可你不要得寸进尺。否则,纵是没有羽卫,朕一样有办法将你困死在宫里。” “羽卫忠于皇族,段广阳忠于本王,宫外自有谢祁料理。”江怀允一一细数,淡声道,“除了这些,太上皇能倚仗的,恐怕只有自己了。” “你——” “太上皇纵然可以靠自己将本王困死在皇宫,可如今,太上皇敢弃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吗?” 江怀允望着谢杨:对方原本盛怒已极,闻此言,仿佛有冷水兜头浇下,令他霎时间僵在原地。 谢杨心惊不已,饶是故作镇定,也藏不住眼中的难以置信和不稳的声调:“你是如何知道的?” 江怀允执起杯盏抿了口冷茶,垂着眼道:“原本只是猜测。” “你——!”谢杨气结,单手指着他,一时间怒火中烧,胸膛起伏不定。 要冷静。 他努力地克制心绪,双目死死盯住江怀允。 “现在太上皇愿意听一听本王的明路了吗?”江怀允对他的怒气似乎并无察觉,仍旧沉静自若。 谢杨咬牙切齿:“你、说。” “太上皇写罪己诏颁布天下,陛下过继到先皇名下,本王保陛下皇位永固。” “你休想!”脑海中的“冷静”二字全然被燃烧殆尽,谢杨再也克制不住,猛地拍案而起,“朕爱民如子,仁施天下,何罪之有?昭儿是朕的孩子,谁都别妄想把他抢走,他是朕的孩子!” 谢杨怒而踱步。 江怀允仍稳稳安坐,眼中只有平静,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害先皇后殒命,谋夺皇位不正,为平息江楚之事残杀百姓若干。”江怀允点到而止。 谢杨僵硬在原地。 都是聪明人,江怀允既然敢提出这些,绝不是空口白话,定然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 江怀允停顿片刻,又道,“若太上皇执意要选别的路,本王自然无话可说。” “朕还有别的路吗?”谢杨沉默片刻,倏而讽刺一笑。 这些日子,他和谢祁在宫外斗法,范承光被擒,无疑昭告了他的失败。羽卫效忠皇族,段广阳所率的禁军又早已被江怀允收服,举目四望,他早已无兵可调。 如今又被江怀允抓到致命的把柄…… 即便他不肯走江怀允指的路,无论他如何挣扎,最终仍是他罪行难掩。与其如此,还不如保下昭儿的皇位…… 好歹,也不算输得太彻底。 沉思良久,他望向江怀允:“你如何能确保,朕照你说的做后,谢祁不会出尔反尔?” “本王与他一体,本王之意,便是他之意。” 谢杨的视线始终定在江怀允身上,是以将他所有的神情尽收眼底。尤其是,他提到谢祁时,眸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温和。即便转瞬既逝,也被他精准察觉。 心思电转间,谢杨猛地察觉到什么。 他忽然放声大笑:“难怪,难怪你要将昭儿过继朕那个早逝的兄长名下。难怪……” “朕即便输了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