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大脑,在一瞬间停止了思考。耳边是巨大的,如同瀑布般的轰鸣。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实,像一副正在融化的色彩斑驳的油画。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天真,她以为她能逃得掉?她早就已经无路可逃。
而她的继父,笪其兆,则坐在那张巨大的黑檀木书桌后。在看到她之后,脸上先是露出了一个,属于父亲的那种看到了晚归女儿后,如释重负后安心的微笑。而后是一如既往的关切。用再正常不过的甚至带着一丝宠溺的语气,问道:
“玩的开心吗?”
这句话,像一道,试探性的、温柔的闪电,划破了书房里,那压抑的寂静。
苏悦,就站在这句问候,和沙发上那个男人投来的,充满了玩味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那张脸庞充满正气的中年男子正对着她微笑,眼睛中是望向晚辈的理解。可在苏悦看来,那眼神却像在威胁她。巨大的恐惧,让她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空白。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求生的本能,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琴弦,在她即将崩溃的边缘,发出了最尖锐的、也最清醒的颤音。
苏悦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挤出了一个,混合了“少女的倦意”和“对长辈的乖巧”的、完美而且恰到好处的微笑。
她的目光,刻意地,避开了沙发上,那个让她感到本能恐惧的男人。她只看着,书桌后的笪其兆。
“爸爸。”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因为“疲惫”而产生的、轻微的沙哑,还有讨好的撒娇。
“嗯,”她微微低下头,像是在为自己的晚归,而感到一丝不好意思,“今天……和米琪她们出去玩,玩得太开心了,所以,有点累。”
笪其兆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里,充满了那种,因为“担心”,而产生的“不悦”。
“你这孩子,这么晚才回来!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也不接。我和你梁叔叔,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一直在这里等你。”
他这番话,将他们的“等待”,完美地,解释为了一种,对晚辈的“担忧”。
然后,他的目光,才仿佛,是刚刚注意到一样,落在了她身上那件,陌生的裙子上。
“怎么连衣服也换了?”
苏悦的心,又是一紧。但她的表演,还在继续。
“我们一起去逛街了呢。”她甚至主动地,向前走了两步,像一个在向父亲炫耀新衣的天真女儿,“这件裙子,就是我们一起选的……爸爸,是不是很好看?”
她抬起头,用一种活泼的期待着被夸奖的眼神,看着笪其兆。
笪其兆,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虽然带着疲惫,但依然“活泼开朗”的脸。
眼前的女孩儿,就像几天前一样天真,可他知道,一切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嗯,很漂亮。”笪其兆微笑夸赞道。然后又带上了一丝,属于“父亲”的不容置喙的威严,提醒她:“但是,这件衣服实在太短了。而且你还回来得这么晚,更不应该。”
“知道啦,”苏悦吐了吐舌头,用她一贯俏皮、撒娇的语气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了,累了就上楼去,赶紧休息吧。”笪其兆终于,露出了“宽容”的微笑,“明天我让厨房给你准备你最喜欢的燕窝粥。”
“谢谢爸爸。”苏悦,用一种充满了“感激”和“依赖”的眼神,看着他。
然后她才仿佛是最后才想起梁颐的存在一样,将目光转向了沙发。
“梁叔叔,我已经回来了,你和我爸爸也不要喝太多酒,早点回家,注意安全哦。”苏悦临上楼前,回头对着梁颐微笑说着。
梁颐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他就那么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手中端着那杯威士忌,像一个最高明的戏剧评论家,欣赏完了一场虽然还有些生涩,但已经颇具潜力的、精彩的“独角戏”。
在接收到苏悦投向他的那充满了“礼貌”和“疏离”的目光时,他才终于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对着她遥遥地做了一个“赞许”的动作。
苏悦在这道目光之下再也不敢停留。她匆匆地对两个男人道了晚安,然后像一只逃跑的兔子一样逃回了自己的卧室。
书房里,只剩下了两个心照不宣的男人。
和一声来自梁颐的充满了满意与玩味的低沉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