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的路程,硬是因为节日和下雪双重因素,变成半个小时。 清和财务部的灯早就关掉了。 裴岑还是上楼看了一眼,找陶冶要了密码。 他认出来钟善那件枣红色的大衣,静静搭在椅背,应该是她的位置。 只是。 桌面上还有没有入鞘的笔,电脑桌面还发着幽光,电暖器也没关掉。 裴岑愣住,没敢再耽搁,下楼途中,打电话的手在颤抖。 还是没人接。 他抄了条小路,顾不得雪天路滑,全程踩着最高速度到四季府。 先绕到背面,抬头,望见钟善的卧室,亮着暖黄色的光。 他粗粗地松口气,抬手在额角抹了把冷汗。 真没出息。 但电话还是打不通。 “小裴?” 裴岑回头,是和钟善同幢楼的陈阿姨。 “阿姨您好。”裴岑着急,能请您帮忙开下门么?” 陈阿姨自然应下,“跟小钟闹别扭了啊?” “对。”裴岑顺着答应。 “那一定是你的不对,小钟这女孩可懂事了。”陈阿姨夸奖道。 裴岑微笑着回应:“是我的错,不会再犯了。” “那就行。” 电梯到了,两人说完再见,裴岑到房间前,用力敲了敲门。 连敲几次,没有得到回应。 裴岑又掏出手机,不抱希望地打电话过去。 居然接通了。 她声音又低又柔。 “你在家吗?”裴岑问,“我在你家门口。” 钟善缓了好大一会儿。 “你方便来开下门?”裴岑问。 钟善摇摇头,有气无力地:“111018,麻烦你输密码进来吧。” 裴岑眸色暗了下。 1110,18。 她的生日是,3.18。 第56章 善终 向上滑开密码锁遮盖, 他依次按下数字。 1110。 是恰好想起的四个数字,还是,是特意设成他的生日。 如果是后者, 为什么要将密码,设置成自己不喜欢的人的生日。 嘀声后,机械女音提示:欢迎回家。 他回过神。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刻,有更重要的事情。 敛起思绪,拧下门把手, 客厅没开灯, 入目是成片的漆黑。 借着手机屏幕微弱光亮,过了玄关, 便能望见最里面的主卧, 门框四周漏出暖白色灯光。 他敲门,“是我。” 钟善声音很弱:“请进。” 卧室里,空调已经运转个把小时,推开门,暖气便争先恐后般涌来。 裴岑身上的冷意很快被散走, 头顶成片的雪花遇热消融, 短而坚韧的黑发多了层湿意。 钟善躺在床上,盖着厚被, 只露出未施粉黛的脸,双颊异常发红。 对视片刻,她鼻头一动, 眼底瞬间水汽氤氲。 裴岑虚抓了下手, 下意识地缓着语调:“不舒服?” “没有。”她拽了下棉被, 只露出双雾湿的杏眸,“我……加班有点累。” 钟善撒了谎。 她到家, 开了暖气,迅速洗完热水澡,窝在八斤重的棉被窝里,寒冷渐渐退却,手脚逐渐恢复知觉。 随之消退的,是恐惧惊心与混乱,理智渐渐回笼。 很漫长的年岁中,遇到棘手事情或是伤心事,她从不试图向别人倾诉,以此来寻求安慰或者他人的宽慰。 但,裴岑推开门的瞬间,她清清楚楚意识到,如同往常般,被她刻意压制的所有脆弱与负面情绪,疯长般欲要冲破限制,寻求出破口。 棉被下,她拼命地咬着唇,抑制这股不该有的冲动,想引开话题:“你怎么来了?” 裴岑眉头未松,“真没事儿吗?我刚去过你们公司,你电脑没关,外套也没拿,不像是正常下班。” 她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去清和了?去的时候还有人吗?” “联系不上你,过去瞧瞧,已经没人了。” 钟善慢慢地点头。 说罢,裴岑意识到不对劲,“你遇到什么人了?” “啊…没有。因为我走得时候对面桌同事还没离开,顺口问一句。”她操着故作轻松的语气,试图再次扯开话题:“你找我有急事吧?” 裴岑没吭声。 他推开门便站在门口,或是觉得男女有别,没往里迈步。 此刻,他直勾勾地望过来,像是要剖析透彻人内心独白,眼底化不开的浓重,使人猜不透情绪。 门口至床边,仅三米远。 她却莫名觉得,裴岑眼神带着不可估量的距离感。对视间,这股距离感渐渐消退,他的双眸重新恢复淡然的前一瞬。 然而钟善分明望见,一闪而过的,自嘲与挫败交织的暗芒。 没来由地心慌。 是看破她在撒谎,对她的不坦诚,失望至极了么。 她尝试张口,解释、挽救局面的话到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脑海里有声音一直在提醒:这次有人倾诉,下次呢?不要,不要习惯依靠他。 裴岑插在口袋里的胳膊挪了挪。 是要离开了吗。 意识到这儿,她忽然有自虐般地轻松,眼睁睁地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出乎意料的。 他没有扭头就走,单手拉开黑色冲锋衣外套的拉链,从衣服里面的口袋抽出张贺卡。 朝前走两步,递给她。 又拿出插在口袋里的胳膊,手心里有圆圆的苹果。 他嗓音很淡,像是没有经过刚刚无声的对峙,仍然用平静的口吻:“今儿不正好是平安夜,顺道给你送个苹果。” 红彤彤的苹果上面,印着平安快乐四个字。 钟善眨了眨眼,又望着手中贺卡。 裴岑说明:“上学那会儿流行的。” 钟善即刻明白,打开,便是闪烁着彩灯的立体圣诞树,配着简单的几句圣诞节歌曲的副歌部分。 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没其他事儿,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说罢,他抓了下头发,露出自嘲的笑,认命般地加了句,“需要帮忙的话,你打个电话,我就过来。” 所以,他拨了几十通电话,十几条信息,去公司找她,又开车到家。 只是想送她一个苹果,一张贺卡。 祝她平安快乐。 钟善心底既酸涩,又久违地被盈满,一寸一寸,被暖意包围。 他转身的瞬间。 身后传来极轻的声音,与其说是呼唤,更像是下意识的低喃。 “裴岑。” 被喊名字的人,顿住,迟迟没迈开腿。 钟善用指腹抹掉眼角溢出来的泪珠,缓缓合上贺卡,再抬头,杏眸清澈而又坚定,“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警察局?” 他眸色瞬间变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