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不容缓,他也不过多再询问众人意见,自己杀伐决断拿了定夺。 梁徽部署好,各人便兵分几路。 救民赈灾这种事讲求一个经验,纸上谈兵都是大忌,即便祝知宜饱读诗书但在这方面未有过太多实践也只能偶尔提两句自己疑虑和补充,他不确定的便一句也不会多说,充分信任梁徽的决定。 梁徽神色严肃摊开地图研究岭南河港,他年少被流放,历经四海,擅各方地理,胸壑自有盘算,很快提笔分别给两广提督、剿寇总兵下诏。 祝知宜看着他坚毅冷静的侧脸,一颗心跟着平定下来。 虽然梁徽总说自己不在乎这个位置,不在乎江山,也不关心百姓,只是想要权势,可其实挑起大梁的总是他,他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果断狠绝但保有底线,杀伐利落又能听进善谏,梁徽才是帝君星盘、天生紫微。 祝知宜则不行,比起做决断那个人,他更擅听遣驱使,所以他在南边那几年一直把梁徽立做心里的一座丰碑,丰碑顶梁不倒,他便不认命。 直至五更,梁徽才歇笔,命黄门即刻传发。 梁徽头有些疼,整个人埋在祝知宜的肩窝上闭目养神,祝知宜心疼他,给他揉着额角,问:“还早,再睡会儿?” 梁徽声音疲惫:“就在偏阁里睡吧,你陪我。” 其实御书房是不准后宫嫔妃过夜的,但祝知宜说好,让张福海烧了暖炉,牵着梁徽躺上去。 梁徽疲累,但不算太困,祝知宜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梁徽突然说:“清规见过流寇么?” 第101章 得偿所愿 祝知宜手一顿,抱他更紧些,说:“没有。” “我见过,当年我被押落桂岭,那头靠海,江河多,梅子天,时有洪涝之灾。” 梁徽闭着眼,睫毛黑而浓长,随着说话很轻地颤:“百姓的房屋、粮食都被冲毁了,小孩坐在木盆里栓着树根才不会被大浪卷走,大家渴了就喝山洪冲泄下来的水,饿了就挖树皮吃。” 祝知宜心头震跳,他知道梁徽是在说灾民,也是在说他自己,他分明陷在痛苦的回忆里拔不出来。 “流离失所,哀鸿遍野,尸首遍地,流寇,就是这时候来的,趁着官兵救灾,城门无守,奸淫掳掠。” “提督自己逃了,上头派下来的钦差尸位素餐,欺上瞒下,自己贪了京城剥下来的灾款。” “我向来是最会自保、高高挂起的人,可那段时日也无数次想——” 梁徽抓紧祝知宜的中衣:“想,不如真的反了算了。” 祝知宜心尖剜痛,他自诩为国为民,心系苍生,可自小锦衣玉食,从未真正直面过困苦贫瘠,没见过这片土地上的千疮百孔。 梁徽才是那个真正见过人间疾苦、饱受磨难的人。 祝知宜从前以为他爱的是梁徽的强大、锋锐,如今便发现,自己也爱他的磨难疮疤、藏得很深的柔软,他抱紧梁徽,亲上他的眼尾,柔声安抚:“如今不会了,现在的大梁有你,你的子民不会再受这样的疾苦。” 梁徽缓慢睁开眼:“是吗?” 方才在人前他镇定冷静,此刻在祝知宜面前反倒有些不确信,那些残酷的画面其实一直封存在他的脑海,从未与人说起。 “是,”祝知宜马上给他回应,笃定道:“你早有收复岭岛、珠屿之意,年前便派了密兵驻守两广,起不了什么大乱子,只是天灾人祸碰到一处,那边有些慌了而已。” 窗外天还没亮,月光很淡,御书房里寂悄悄的,只有祝知宜温柔但坚定的声音,一一与他分析:“你方才又给各部下了救灾赈灾,安抚灾民,调运粮食的急旨。” “同时让驻兵严守关口,对流寇斩尽杀绝,如今各级府伊皆是议事阁亲自把关过的人选,驻受将领又是你的亲兵,百姓很快便会等到援军,等来救济。” “如今的大梁已非从前的大梁,你要相信他们,也要相信你自己。” 梁徽摇摇头,幽幽看着祝知宜,说:“我只相信你,清规。” 祝知宜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对他的爱到达了顶峰,他将手指嵌入梁徽的指根,说:“好,你相信我,我爱你,梁君庭。” 神经紧绷了一夜的梁徽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又无可奈何的微笑来。 如祝知宜分析的一样,岭南洪涝之灾很快得到遏制,流寇尚未掀起风浪便被扼杀于萌芽。 早前祝知宜与梁徽在朝堂上争夺的那批西南进贡的粮食也不用争了,直接调运两广赈灾。 今年春来得早,春汛一过,就到了农耕时节。 丑午年春耕祭弄神的日子刚好与木兰围猎撞上,钦天监算过天象,上书建议直接在春猎的雁山举行祀礼,草长莺飞,百木逢春,今年的春猎格外隆重。 仍是帝后同驾,但比三年前那回热闹,因为多了一个梁曦景。 梁曦景小小年纪异常自律,出门在外也雷打不动完成每天课业,祝知宜甚为欣慰,也在他身边看起书来。 一左一右,师徒相类,大君子带着小君子,两人专注的姿势、皱眉的神态,甚至连翻书的频率都如出一辙。 梁徽看不过眼,他不敢惹祝知宜,使坏推了一下梁曦景的书。 《论衡》“啪”一下掉在怀里,正沉浸在思考中的梁曦景皱着稚嫩的眉心,严肃谴责梁徽:“皇兄,你自己无所事事,莫扰旁人。” 呵,梁徽脸皮厚,还笑得和悦装好人,风度翩翩提醒他,其实是提醒祝知宜:“张弛有度,劳逸结合。” 这是当时祝知宜不让他抱病办公的原话,如今原封不动还给他和他的小徒弟。 “……”祝知宜哪能听不出这醉翁之意,只好放下书,对梁曦景道,“好不容易出来,放松几天也没事,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 梁曦景这才收好书,跳出他们的马车,他要去找姬将军! 皇兄和师傅这帮下臣里,也只有姬将军和他那个闷葫芦影卫好玩儿些。 梁徽让人跟好他,背靠着马车,懒洋洋地朝祝知宜伸出手。 祝知宜失笑,但还是很纵容地起身坐到他旁边,让他靠在自己肩上,问:“是不是累——” 梁徽吻住了他,祝知宜就什么也不问了,任他攫取自己的唇舌。 春山初醒,青木蓬茂,飞禽走兽,万物复苏。 梁曦景带着狼犬深入山谷,梁徽亲自教他捕猎狐狸,那灵狐极其狡猾,好几回从梁曦景的弓箭下溜走。 梁徽不复平素那般和颜悦色温柔可亲的模样,严肃教导:“你三次让它从你眼皮底下溜走,皆因心不定箭不狠,对这只狐狸要像对待战场上的敌军一样,以迂为直、以患为利。” 梁徽是比狐狸更狡猾、比狼更狠厉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