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问安后,头也不回地询问裴玉。 裴玉随手摘下朵挂在树上的绢花,微微一用力便将花瓣上的金箔揭下,随后在指间轻轻搓揉片刻,便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金豆子出现在他指间。 “江城水患,难民千里,要不是有人拦着,那群难民都要讨饭到京城来了。”裴玉捻了捻指间的金豆子,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的讥讽,“您瞧,这一点儿家伙,落在他们手中,许就是几条性命。可惜却是在西厂那些阉党手里……” 这次千秋节是高振的人筹办的,那群阉货眼皮子浅,只搁得下金银财物,经他们这一过手,不知道当中又掳去了多少油水。 “裴大人此言差矣。”韩守忠观察了一下陈玄德的表情,适时打断了裴玉的话,“咱们锦衣卫,无论是你们仪鸾司还是我们镇抚司,都是陛下手中的剑,剑锋所指,才是我们的方向。至于天下苍生,百姓疾苦,自有该管的人去操心这个。一把剑若是有了自己的想法,恐怕持剑之人就该担心,剑锋会不会反伤己身了。” 裴玉挑眉看了韩守忠一眼,敷衍地扯了扯嘴角:“韩大人难道觉得我看着像是那种忧国忧民的人么?” 韩守忠沉默地看了裴玉一眼,不语。 单看模样,裴玉长得阴柔浓丽,并不符合大众对男子俊朗阳刚的标准。这张脸跟忧国忧民沾不上半点儿关系,反而是祸国殃民来得更贴切些。 “我只是担心,西厂越发壮大,日后我们也越不好对付他们罢了。”裴玉漫不经心地看着韩守忠,“此前宫中投毒案,你我都清楚其间必有西厂的人掺和,只可惜司礼监那几个大监却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只交代了几个小鱼小虾出头顶罪,倒是白白错失了个好机会。” 韩守忠对裴玉很是看不惯,听着这话顿时冷笑不已:“是啊,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让西厂的人有了准备,害得我们白白错过了这个机会呢?” 裴玉撩起眼皮,不冷不热地看着他:“是啊,韩大人回去可要好好查一查,人怎么才送到诏狱,西厂那头就得了消息呢?你若是被蒙在鼓里,养着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就罢了,若是连累了锦衣卫……啧啧,你便是万死也莫赎啊。” “裴玉,你……” 陈玄德淡淡地开口打断两人的争执:“好了,今日是太后的千秋节,你们都少说两句。” 裴玉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朝着韩守忠挑衅地笑了笑,便与陈玄德一同往更靠近主位的地方走过去,而韩守忠却不得不停在了从三品官员那几张桌子的位置。 再往前,他便不能去了。 韩守忠恨恨地看着裴玉和陈玄德并肩远去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阴鸷。 若不是裴玉运气实在好,在追查铜钱案的时候顺便牵扯到了宫廷投毒案,意外立了大功连升几级,现在他怕是来参加这场宴会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无论他心底多么妒恨,事实却摆在眼前,裴玉比他更有资格坐在靠近皇帝的位置。 或许,也有可能比他更有资格接任陈玄德的锦衣卫总教头之位。 想到自己靠着家族之力,艰难地走到这里,而裴玉却凭着自己见鬼的好运气和皇帝的赏识走到了他前面,韩守忠的脸色越发铁青。 “老韩虽然说话不大中听,却也有几分道理。你是知道他这个人的,从来不会说话,你别忘心里头去。”陈玄德见裴玉也原地止步了,安抚道,“说句实话,你们二人之间,我倒是更欣赏你。你要记住,一时的意气之争算不得什么,要想长远地坐稳位置,最要不得的便是争这一口气。” 裴玉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多谢总教头厚爱,属下明白。” 陈玄德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往最前头的位置走去。 在场地中间,安置着皇帝和太后的席位。旁边还摆着几张小案,那是几位妃位之上的嫔妃席位。 女眷的列席在右侧,被朦胧隐约的白纱屏风隔绝起来。 此刻,朝臣权贵列席,皇帝和太后也都没出来。 裴玉坐在无人的空位上,慢条斯理地捡起面前的点心一口一口品尝。 “小裴大人,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么?”忽然,一个熟悉的女声从身旁传来。 裴玉转头,就看到穿着一袭异域纱裙的羽弗公主往他的方向走来。 羽弗公主肤色如蜜,那单薄的上衣与下裙之间竟还空着一截,露出巴掌宽的细腰来,看得周围的男人纷纷摇头。 虽说如今的男女大防不比先朝,至少在这样宴会的场合女眷也可隔着屏风列席出场,而且除非是贵族世女,寻常百姓对自家女子也再没有前朝严苛到近乎变态的规矩约束,但是穿成这般模样,甚至还露着两条玉笋似的胳膊和细腰,这样的打扮落在天圣朝人眼中,到底是不成体统的。 “公主的心情看上去不错?”裴玉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 羽弗公主优雅从容地在裴玉身侧坐下,顺手捻起一块和裴玉面前一样的点心:“是啊,过完今天,明天我们就要辞行归国了。离乡之时,羽弗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机会再回故土,数月之别,再回沙陀,心中自是欣喜。” 裴玉意有所指地看着她:“公主殿下当真是没想到自己还能再回故国么?” 羽弗脸上完美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瞬,裴玉话里有话,难道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裴玉笑了笑:“那本官就以茶代酒,先祝公主殿下一路顺风了。” “多谢。”羽弗公主动作微僵地举起面前的茶水饮了一口,见裴玉似乎并不打算追究这件事,这才松了口气换了个话题,“我瞧着旁人都聊得热闹,怎么裴大人却独自在此呢?” 裴玉一脸无辜地耸耸肩:“这些时日,朝中官员被投入诏狱的不少,虽然与我无关,但只要我身上穿着这身衣服,他们大抵也都不敢与我打交道。” 羽弗漂亮的眼睛轻轻眨了眨:“那是他们狭隘了,若我不是沙陀国的公主,必然是要死缠烂打也要与裴大人交好的。” “哦?”裴玉剑眉微挑,“能得羽弗公主这般看重,倒是本官的荣幸了。” 谈到这个,羽弗公主的脸上露出几分真切的遗憾:“裴大人的确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而且身手不俗。只可惜我是沙陀国的公主,注定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无法做到你们对女人所谓三从四德的要求……你们男人能三妻四妾,女人却要从一而终,这对女子来说并不公平。” 裴玉无意和羽弗讨论这个话题,他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公主尝尝这御厨做的桂花糕,甜软香糯,沙陀国可吃不到。” 两人谈话间,大多数席位都已经有人落座,纷纷开始寒暄交谈,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谦逊温和的笑容。就连许多平日里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