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和尤利斯记忆中相仿,有着刚毅的下巴,以及忧愁的眼神。 暗黄的烛火下,尼斯王子的眼睛像是被罩上一层灰雾的冰,从里面透出不明显的水蓝色。 “你是来杀我的。”灰鸦的声音干枯如久旱的土地,语调也没有丝毫起伏。 尤利斯解开灰鸦手上的绳索:“我是来给你选择的权利的。” 他把一柄短刃放到了灰鸦手中。 灰鸦坐起身,五指攥紧剑柄,冰蓝色的眸子盯向尤利斯:“你是神使派到斯坦尼的潜伏者。红色的头发……” “红色的头发,被诅咒的颜色。”尤利斯点头,扯开一丝笑,“我是奥东的尤利斯·克莱斯,白鸽家族唯一的幸存者,我的父亲保护了我,从我出生,到现在。” 灰鸦有些讶然:“尤利斯?我每年在白鸽城堡见到的……” “伊凡。”尤利斯低声道,捏住右手三指,在眉心轻轻一碰,“愿他灵魂不朽。他是我的替身。 灰鸦咧开嘴角,反转刀柄,用剑尖在自己脖子上比划着:“你是潜伏者,我曾经也是潜伏者。在身份暴露后,我就成了凯尔最得力的助手。我还记得,在凯尔的成年庆典前,我找出了圣庭的最后一名潜伏者。” 尤利斯这才明白,为何当初托特神使口中的“接头人”始终不曾出现。 “我破坏了圣庭许多计划。难道你的潜伏计划中,没有‘杀死灰鸦’这一项任务?”灰鸦语带嘲讽地问道。 “设计杀死凯尔的近卫副官,才能成功上位”,这的确是最初计划的一环,但托特神使明明知道近卫副官是圣庭的潜伏者。 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奥神不会怪罪于你。”尤利斯说道。 然而,他的这句诚心安慰再次换来灰鸦沙哑的嘲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在我死前。” 尤利斯坐在灰鸦对面,静静看着对方。 “旧神的信奉者大多藏在世界的边缘,那里因为有魔法封印,普通人类无法闯入。但尼斯王族却轻松穿梭于两个世界——我们的祖先曾经与精灵相爱,尼斯王族的血液中流淌着微弱的魔法痕迹。” 尤利斯看向灰鸦的眼睛。 “没错。”灰鸦点头,“蓝色、绿色瞳孔,都是魔力的象征。传说精灵的眼睛很美,容纳了大海、森林的灵魂,那是旧神之主给他们的赐福。” 蓝色,尤利斯想起索帝里亚澄澈如水晶的眸子。似乎也只有“精灵”这个身份,才能与索帝里亚的优雅相称。 怪不得索帝里亚对自己的真实身份讳莫如深,难道骑士先生担心自己因为两人不是同一种族而远离他? “世界边缘,那些魔法生物生存的地方,我们习惯称之为魔法森林。曾经的黑泽大陆与魔法森林并没有明显的边界,人类与那些类人的魔法生物甚至可以通婚。但在几百年前,一切都变了。 “森林中突然竖起一道高墙,我的祖先也同时察觉到魔法森林的魔力越来越稀薄,似乎旧神之主已经无法再庇护这些生物。波曼家族的人凭借着自身微薄的精灵血脉穿透那堵封印的墙后,发现所有的魔法生物都陷入了沉睡…… “我无法向你形容看到那场面时我们的震撼,魔法森林成为了魔法生物的天然墓地。所有人、所有生物都像是死去一般…… “我的娜莎,爱神的女祭司,也是其中一员。” “爱神?”尤利斯问道。 “万神之主阿波菲斯指定的继承人之一。……我忘了,你不可能知道旧世界的信仰,毕竟圣庭曾在十几年前下令毁去这些愚昧的‘传说故事’。” “阿波菲斯——绝望与毁灭之力,祂是旧世界最高的信仰。”灰鸦解释道,“也曾经是黑泽大陆多数人的信仰。人类崇拜祂,因为阿波菲斯可以帮助他们摧毁敌人。” “但当他们最终达成愿望,却不想向毁灭之神献上当初许诺的贡品,又恰巧发现另一种信仰只需要奉上极少的财富、每日祷告,就可以获得心安时,他们毫不迟疑地抛弃了阿波菲斯。或许旧世界的没落是奥神教造成的。” 尤利斯面色不悦:“你是奥神的信徒,怎么能如此诋毁自己的信仰?” “被父亲护在羽翼下的白鸽,你还没有看清信仰的本质。”灰鸦沙哑地笑道,“真不知道狡猾的菲诺国王,到底如何将你养育成这样天真的模样。要知道八大王国,最擅长以信仰巩固王权的,非奥东的菲诺国王……” 灰鸦的话还没说完,尤利斯已经把锈剑搭在了灰鸦的脖子上:“注意你的言辞,尼斯的王子,我不在乎头上再多一条人命。” 灰鸦用手指捏住刀刃,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继续讲我的故事。” “第一次与父亲走进魔法森林,是为了狩猎鹰首狮。但我们却在森林里迷了路。” 他的双眼放空,连声音也变轻了许多,“在森林的深处,整齐排列着看不到头的水晶棺,每个棺中都有人在沉睡着。但就像被召唤一样,我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我们的命运早就已经连接到一起,不然为什么我的到来能够使她从沉睡中醒来?” 灰鸦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忆里,但他并未继续讲述他和娜莎的爱情故事。 “尤利斯·克莱斯,童话中的真爱之吻能够破解一切魔法其实并不对,你知道为什么吗?” 尤利斯沉默地看着他。 “真爱之血。”灰鸦轻笑道,“才是世界上最神奇、最强大的魔法。失去真爱时爆发的力量,是斩碎一切魔法的利刃。” 不知停息的炮声中,灰鸦看向大帐厚重的门帘:“我的潜伏是以尼斯商业的繁荣为交换。我们本想通过这次交易,让亚那城成为黑泽大陆的明珠,可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圣庭的手段,亚那城也终究会像奥东一样,成为权力的牺牲品。” 尤利斯的眉头拧得更紧,克莱力似乎在有意挑拨他对圣庭的信赖。 “你的三言两语不可能击碎我赖以生存的信念。克莱力王子,不要和我打哑谜。” 灰鸦摇摇头,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她曾和我说,死亡并非生命的终点,但死亡的旅途一片漆黑,我不能让她害怕。”灰鸦抬起手,匕首划过他的喉咙,留下一条细不可查的划痕。 血珠从他的脖颈掉落。 他看向尤利斯:“两个灵魂的吸引,不分种族,也无关信仰。” 这是灰鸦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伤口利落,一刀毙命。我的陛下,你的侍臣可没有这么利落的身手,这座大营中,还有奸细。” 恶魔塔托斯把手指搭在灰鸦的脖颈,搓了搓已经干涸的血迹,“他大概是在凌晨两点死的,都有谁在那时候值夜?” 没人能比恶魔更熟悉尸体的状态,所以塔托斯判断出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