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铮想起了自己以“鸢”的身份出现的最后一年。那一年他二十岁。 K给他包扎好伤口之后出门转了一圈回来，确认外面已经没有人还在追姜铮。K用水洗去刀上的血迹，并且给刀消毒。 姜铮坐在床上，他出了一额头的汗，没有麻醉，刀划开皮肤的痛苦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伤口周围烧焦的部分还被K刮去了。 “这是清创，”K笑着说，“忍着点，谁叫你不谨慎呢？” K的脸还带着些稚嫩和青涩，但是处理伤口的手法已经非常娴熟，让人感觉很违和。尤其是姜铮看到这个年纪的男生就容易想起他自己的两个弟弟。 K说：“今晚的夜色不错，你要不要出去看星星？” 腿疼得一动也不想动的姜铮：“……” K说：“唉，可惜你受伤了不能喝酒，这么圆的月亮，坐在屋檐上喝酒看星星，多是一件美事啊！” 姜铮说：“你未成年，你也不能喝酒。” K说：“你在教我做事？” 姜铮：……习惯了。 K笑起来，他有一对桃花眼，笑起来像月牙儿，有种似醉非醉的朦胧，如同他口中的月色。 他说：“杀手有什么成年不成年的？道德底线别太高了哥哥。” K很爱笑，也爱开玩笑，姜铮不管理不理他他都能自己说自己的，然后自己一个人在那笑。 姜铮离开前他玩味般地告诉姜铮：“你好像特别重感情，小心点儿，别死在感情上。” 姜铮难得地回怼了一句。 “这是你的自我介绍吗？杀手界第一忠诚？” K噎住了。 过了很久才慢慢地说。 “我知道我会死在这上面。” 那天姜铮去的地方不是宫家。宫家防卫很森严，别说姜铮受伤了闯不进去，就算没有受伤也够呛。宫家养了很多家族杀手。 但是据K所描述的，对宫焱来说他是特别的，宫焱专门在宫家外面还给他置了一个藏身之所，就是K把姜铮带来的地方。 宫焱是K的主人。 K说他不在乎宫家变成什么样，他也不是忠于宫家的杀手。 他只忠于宫焱。 他这辈子就是宫焱的刀，随便别人怎么说，他愿意为宫焱去死。 K终于又等到了一个有月亮的夜晚，他和姜铮坐在屋檐上喝酒。姜铮的腿才刚好一点儿，但是这酒好像是不得不喝了。 因为他和K等不到下一个有月亮的晚上。 K看着月亮说：“如果一把刀没了主人，他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 第二天，姜铮就离开了。 而K的名字经常出现在杀手论坛上。他还在为家族服务，或者说为他的主人服务。 别人说他疯，其实很多时候，K别无他法。 家族杀手与私人杀手不同，再危险再困难的刺杀他也得去，必须要在时限内完成任务。私人杀手知道任务难以成功就不会去接，但家族杀手没有权力拒绝。 就像K说的。 他只是一把刀。 刀怎么能有人的感情呢？所以K一直被嘲笑。 即使被嘲笑，他也是毋庸置疑的杀手第一人。即使他那么年轻，在他这个年纪有些人的人生才刚算作开始。 K在出发之前接到了宫焱的电话，他看了眼钟，时间快要来不及了，但是他实在很想听一听宫焱的声音，所以他接了电话。 接到命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但是现在看来，也可能不是。 宫焱的声音很急切，很激动，但是K听到他的话之后反而很平静。 “回来！K！不许去！我没让你去！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K想，他果然是特别的。 “K！你要听我的话，我是你的主人！我不许你去，别犯傻，不过是一份文件而已，你真的信一份文件就能置我宫焱于死地？” “回来！我给你买了巧克力蛋糕，回来吧K……” K挂了电话。 巧克力蛋糕，他很久没有吃巧克力蛋糕了。好怀念啊。 宫焱没有抛弃他，他并不是棋子。这就够了。 对啊，宫焱一直对他很好，他怎么能怀疑呢？那可是他的主人，真是的。虽然怀疑，他也决定了去抢那份文件。 他能活下来吗？ 他也不知道。 家族的杀手一般都不识字，他们被限制了教育，从小学习的不是杀人之术就是家族对他们多么重视，多么恩重如山。 家族靠从小培养的杀手的忠诚与感激来约束他们。为了报答养育之恩的杀手做好了为家族奉献一生的准备。要是识字，能够自己读书，产生了自己的思想，就会变得难以掌控。 但K是宫焱带回来的。宫焱亲自教了他识字。宫焱的书房是家族重地，宫焱不许其他人进去，但是K可以进去。宫焱在桌子前处理各种事务，K就靠在书架上玩他的刀。 宫焱抬头看他，男人已经上了年纪，加上操心的事多，两鬓渐白。 “你怎么不看看书？我书房里有很多书，你挑本感兴趣的看看。” K在书架前转来转去，那些世界名著和商业类的书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找了很久才发现有一本培养猎犬的书，把它抽出来坐在地板上看。 宫焱又说：“别坐在地上，坐过来，这里有椅子。” 椅子在宫焱手边，坐在那里的话就能看到宫焱手上文件的内容了。 宫焱很信任他。不在意他能不能看见。K拿着书走过去。 这本书也不算有趣，但是K在宫焱起身之前一次也没有抬过头。 K总是待在宫焱身边，宫焱出入一些重要场合时身旁总有K的身影。有一次宫焱的车路过放假的学校，K坐在他旁边，在车窗里看那些孩子们背着书包兴高采烈地跑出来。 宫焱问：“K，想读书吗？” K抱着腿摇摇头：“他们看上去好累。” 宫焱笑了，过了一会儿又问他：“等不做杀手了，你想干什么？” “没想过。” 宫焱说：“现在想。” “我想一辈子留在先生身边。” 宫焱问：“那下辈子呢？” “下辈子，我想……想什么都可以吗？” “嗯。” “我下辈子想做先生的孩子，下辈子先生一定要娶妻，然后我投胎到先生妻子的肚子里。” 宫焱又笑起来。 “那我下辈子要做个富有的普通人，娶妻生子，做个好丈夫，好父亲。” 经过冰淇凌摊的时候宫焱让司机停下来，给K买了一个冰淇凌。他问K喜欢什么味的，K想了想，说巧克力。 于是宫焱买了一个巧克力的冰淇凌。 后来K十八岁生日，宫焱给他订了一个巧克力的生日蛋糕。 宫焱给蛋糕点上蜡烛，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