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特意亲自去武器库清点了一番,没少。 怪了。 东方微微泛起鱼肚白。 厮杀了一夜的人们疲惫不堪,街上到处都是尸体。 陈留行收到死亡人数报告之后,又连砸了三个汝窑花瓶,终于下达了撤回的命令。 “别追了,尸体而已,死太久就不新鲜了。”他咬牙切齿道,“去,给我把陈千山找回来!!” “家主,陈命失踪了,这事儿要派谁去办?” “陈命陈命,没了陈命你们都是饭桶吗!看着办!滚!都给我滚——!!” 那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书房,身后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砸东西的声音。 看来这一阵的日子,是不太好过了。 - 段泽和薛峰连夜趁乱离开了梦溪。 薛峰本来想再跑得远一些,但是段泽撑不住了。 抱着江知也的尸体,他的心悸几乎没有停止过,满满一瓶药整把整把抓着吃,连薛峰都看不下去了。 “你给老子清醒点!”薛峰恨不得往他脑袋上呼一巴掌,又怕不小心拍碎了,“这个身体死了,流云渡的那个不是回魂了??哭哭啼啼什么,你他娘的到底是喜欢陈野还是喜欢江神医??” “……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有很多,”段泽看都没看他一眼,紧紧抱着尸体,嗓音嘶哑,“我喜欢的就只有那一个江知也。” “什么玩意儿?你能不能说人话?”薛峰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急得快把头挠秃了,“要我说,咱们根本就是白来一趟,早回流云渡不就完了……唉!” 这趟节外生枝,是段泽一意孤行的。 没人理解他为何要这么做。 - 那日段泽佯装带着江知也回流云渡,却独独撇下了薛峰,说是另有事情安排给他,让他在据点里等着线人接头。 薛峰老老实实等在据点,等到半夜,居然等来了本该在归途中的段泽。 他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你怎么回来了?江神医呢?你他娘的又把他一个人扔下了!?老子——” “跟我去救人。” “救人?救谁?” “江知也。” “放屁!”薛峰暴躁道,“江神医不是跟着你回流云渡去了吗?你大半夜跑回来跟老子发什么疯!?” “我安排了易容的替身,他不会发现的,而且有张羡在,他很安全。”段泽忽略了他的无礼,自顾自道,“不亲眼见到江……陈野,我实在不能安心。” “你怎么这么多事?” “你帮不帮?不帮的话,我一个人去了。” “你要一个人去??”薛峰顿了顿,迟疑片刻,有点别扭道,“不行,你一个人容易出事。想江神医给你守一辈子寡?想得美。” “……”段泽听出了他愿意帮忙的意思,笑起来,轻声道,“多谢你。” - 当时答应得有多痛快,这会儿薛峰就有多不痛快。 他忍不住起了疑心,怀疑段泽根本不是喜欢江知也,只是执着于陈野这张脸,所以才死活要回来救人。 但碍于段泽此时的状态差得要命,看起来快要和怀里的尸体一起死过去了,薛峰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只能一边生闷气一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但没离得太远。 因为他们逃得匆忙,起初还有三三两两的人跟在后面,如今一个都没了,他得看着点段泽。 过了会儿,他听见段泽在唤他。 “又有什么事?”薛峰没好气道。 “这尸体有古怪。”段泽半跪在地上,撩起江知也的衣袖,捏了捏胳膊,迟疑道,“死了这么久都没有尸斑,而且……越来越软了。” 薛峰:“?” 薛峰也凑过来捏了一下:“哎哟,还真是,见鬼了。” 段泽又戳了戳江知也软乎乎的脸,眸光渐渐亮起来,终于想起了被遗忘的陈命,打算找来问问情况:“薛峰,那个杂役呢?让人把他带过来。” “什么杂役?” “阿也的尸体被藏在一辆板车上,推车的那人一身杂役打扮,大概是趁乱逃出来的,被我无意中撞破了。我们交过手,他武功不低,有古怪。” “……你把他交给风泽堂的人了?” “嗯。” “我说段二公子,你没发现吗?咱们早就和自己人走散了。”薛峰指了指周围,“梦溪乱了一整夜,附近的几个据点全毁了,里面估计连根毛都没剩下。你想和风泽堂联络,得自己想办法。” 段泽如梦初醒,环顾四周,发现确实什么人都没有。 “那人很关键,我们得尽快想办法联络上其他据点。”他揉了揉额角,细思之下又觉得奇怪,“不过,我不记得有在陈氏山庄安插过这么一号人……天太黑,也没看清脸。” “昨夜梦溪乱得一塌糊涂,你的人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还要带着个武功不低、随时都会逃跑的杂役,找到一个没有被毁掉的据点,做梦呢。”薛峰发出嗤笑,“要真有这样的能人,不提拔做个副手可惜了。” 段泽没搭理他的话。 怀里的身体越来越软,甚至开始透出一丝热意。 他莫名慌张起来,慌张中又掺着几分期待,还夹杂了期待落空的害怕,心里惴惴不安,惶恐极了。 “前面有镇子。”他脱下外衣裹住江知也,“走,我们去那里歇一晚。” 镇子很小,客栈也有些简陋,但打扫得十分干净。 段泽把人安顿到床上的时候,已经能够听见微弱的心跳声了。 他紧紧握着江知也的手,俯身在胸口听了许久,体内彻骨的凉意随着心跳被渐渐驱散,四肢百骸涌起一股暖流,身体慢慢恢复了些力气,饿了一整天的胃苏醒过来,发出“咕噜噜”的催促。 段泽下楼要了一碗面。 面煮得很有劲道,汤上飘着油花,放了两根碧绿的菜叶,喷香暖胃。 吃完面,他又要了盆热水,一块软巾,脱去江知也身上破烂得不成样子的衣物,仔细地替他擦拭身体,像在擦拭珍贵脆弱的宝物。 擦着擦着,忍不住鼻子一酸。 江知也瘦得几乎脱了形,下巴尖尖的,锁骨瘦削凸起,连肋骨都清晰可见。手脚腕都被镣铐磨破了,伤得深可见骨,密密麻麻的伤痕遍布全身,还有许多钝器打出来的淤痕。 好在大部分都结痂了。 铜盆里的水换了两次,段泽终于替他擦完了身子,又撕下自己的衣摆,轻轻包在他的手脚腕上,给他盖上了被子。 江知也的心跳此时已经十分有劲,一下一下的,落在段泽耳中,像世上最美妙的鼓点。 他用指尖轻轻抚过江知也苍白的嘴唇,低声道:“太好了。” 之后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看着,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