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段泽一直到后半夜才醒。 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感觉半边脸痛得快要裂开了,眼前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勉强看见身边亮着一团微弱的烛光。 “……宋阮?”他猜测。 “是我,别惦记你那小大夫了。”江知也冷冷道,“你跟我二哥什么仇什么怨,他这样把你往死里打?” 段泽摸索着坐起来,身体每一处关节都跟生锈了似的,十分艰难,动一动就要喘息片刻。只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就花了许久。 江知也好心地往他背后塞了个靠垫。 “多谢。” 江知也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你说什么?” “没什么。” “你方才说‘多谢’。”江知也执着地确认道,“是不是?” 段泽瞥了他一眼,神色微妙,仿佛在看傻子,须臾,大发慈悲地敷衍了一下:“也许是吧。” “什么叫也许。本少爷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段泽觉得自己实在不应当和一个脑子出了点毛病的大少爷纠缠这种破事,跳过了这个要求,继续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我和陈千山谈不上什么仇怨。” 这回江知也没那么好敷衍了:“可我二哥那一拳差点打得你去见阎王。” “……” “你们肯定有仇。” 段泽沉默片刻,再一次屈服在他执着的目光下:“陈千山爱慕百药谷行走江知也,仅此而已。” 江知也:“?” 江知也:“???” 江神医猝不及防听到如此劲爆的一个八卦,还是关于自己的,一时间目瞪口呆,心头猝然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荒谬之感。 许久,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今夜的段泽似乎很好说话,有问必答,道:“我为何不知道?” 江知也心想,这话问得稀奇,你段二以前对各种风流韵事传闻全无兴趣,多听一耳朵都不耐烦,会知道这种无聊的八卦才奇怪,怎么反倒问我? 话又说回来,不知哪个挨千刀的把自己是断袖这事儿抖搂出去了,弄得想爬上自己床的男人能从山头排到山脚,这些所谓的“爱慕者”他连脸都没记住,段泽居然记得。 难不成这家伙其实很闲? 江知也思忖了一会儿,无果。 “那你……” “劳驾,能把食盒递给我么?”段泽耐心耗尽,注视着他脚边的食盒,“我闻到饭香了。” 江知也:“……” 原来是饿了才这么好说话啊。 他愤愤地想,转头搬了张小桌过来,支在榻边,将饭菜都摆了出来。 段泽又多看了他两眼。 “看什么看?” “没什么。”段泽收回目光,安静地开始吃饭。 大约是脸疼的缘故,他吃得比平时都要慢些。 江知也无所事事地等在一旁,等他吃完,又端出一碗止痛汤剂。 “喝了。” 段泽没问是什么药,接过来一饮而尽。 熟悉的苦味,再加上昏暗烛火下模糊的面容,令他恍惚产生了一种错觉。 江知也还在。 而且这个陈野说话做事,时不时给人莫名的熟悉感,很像……特别像…… “本少爷要去睡觉了。”江知也一个哈欠打断了他的遐思,“安静点,听见没?” 他穿着柔软的丝绸睡袍,只在腰间松松垮垮地系了一根,没个正经地坐在榻边,领口微敞,衣摆向两侧滑落,月光透过花窗照进来,落在光洁的大腿上,白皙漂亮得直晃人眼。 段泽:“……” 段泽移开目光,抿紧了唇。 江知也莫名其妙地低头看了一眼。 ……在自己寝屋里这么穿也不行吗? 古板!迂腐! 江知也翻了个白眼,一拢衣襟,踩着小叶紫檀木屐嗒嗒嗒走了。 - 落霞院的小厨房如今成了宋阮的专属药庐。 他每天都要煎很多副药,有给段泽的,也有给江知也的。 当然,别人问起来,那都是给段泽喝的。 段泽的药方他还勉强能看得懂,一剂是安神止痛的方子,还有一剂是温养脉络的方子。但江知也喝的什么药他压根看不明白,总是担心这汤药会不会一不小心把三公子喝死了,到时候自己还得陪葬。 江知也当然不知道宋小大夫的忧虑。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了,摸黑偷偷从窗子里翻出去,在日出前后的这段时间里,盘坐在屋顶上静心吐纳,然后再悄悄翻窗回来,继续睡回笼觉,睡到日上三竿。 奈何这具身体的底子太差了,大半个月过去,江知也还是感知不到周遭的气。 不过气色好了许多,至少不再是一脸纵欲过度的虚浮相了。 这一切都没能逃过陈命的眼睛。 他如实地把一切汇报给了陈氏长公子。 陈留行听罢,没什么太大反应,道:“如果阿野能醒悟过来,愿意重归正途,未尝不是好事,随他去吧。” “可是家主,三公子之前从未接触过家传武学,他是从何学到吐纳之法的?” “所以命你继续盯着,务必抓住传授他武学之人。” “是。”陈命正打算告退,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欲言又止,“家主……” “有话直言。” “属下猜测,会不会是……是段泽教的?” 陈留行手一抖,笔尖落下一点墨,污了字迹。 他沉默许久,开口道:“并非没有可能。若真如此,段泽一定在图谋什么。” “那属下该如何做?”陈命请示,“要杀了他吗?” “不必。”陈留行合上账簿,温和一笑,“对付他,有更好的法子。阿野还是那般地偏爱宠幸他么?” “是。三公子白天黑夜都将他留在屋内,不愿挪出去。” “好极。你退下吧。” 陈命一头雾水地退下了,不晓得自家大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 “成亲!??” “为兄瞧你对他十分喜欢,但他毕竟身份特殊,无名无分地囚在山庄里,难免招人闲话。”陈留行温声道,“正巧你二哥也在,为兄寻思着,不如就趁这时候把喜宴办了。” 江知也呆滞。 这、这么草率的吗?! 不过也是,陈三公子就是个不能习武的废物,名声还不佳,拿来联姻都没人要,对陈氏全无作用,娶个男妻自然无伤大雅。 “或者说,还没喜欢到能成亲的地步?”见他沉默,陈留行问道,“你若是不愿意,那今日为兄就把人带走。此人太过危险了,不宜留在身边做娈宠。” “带走?带去哪?” “这你不用操心。为兄会再给你找个相貌相似、家底清白的宠儿,供你玩乐。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