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壑殊听。不料对方非但不笑,反倒面色沉重起来,久久看着他,自言自语道:“相聚少离别多,人间堪能几回寒暑。” 小少爷问:“这是最新的试题题目么?” “不,”南壑殊的脸色已可谓悲怆了,“不考试了。” “那怎么行!我要替家族扬眉吐气!” 慷慨陈词完毕,少爷心道,好险好险,差点儿被你套出真话来。想考验我,回头再和老爷告状。 门儿也没有! 第204章 但渐渐的,小少爷觉着这个师傅似乎真的不怎么在学业上强迫他了。有一次念错了书,素日都是要打手心儿的。南壑殊说:“手伸出来。”小少爷可怜巴巴地把手心儿递出去,闭眼咬牙地等着,不料板子没落下,只觉手掌略略一沉。再一睁眼,掌心放了一枚再精致不过的小点心。 又有一次,南壑殊教小少爷玩叶子戏,谁输了就要拿墨水抹脸。小少爷老输,南壑殊就用手指头沾一点墨,在他脸上胡噜。少爷最后急眼了,气鼓鼓地道:“我一定丑死了。脸都被你画满了。”再一看镜子,脸上白白净净的,因为生气甚至还微微透着红。 “咦?我明明看见你沾墨汁了呀……” 南壑殊只是轻笑。 “用了晌饭,爷们儿要去庙里还愿。”这日小少爷枕在南壑殊腿上啃梨子吃。 “哦?许了什么愿?” “甭管!” 南壑殊顿一顿,道:“庙里烟熏火燎的,还是家里好。” “家里待得腻烦烦的。”小少爷在腿上翻了个身,找个更舒适的姿势继续躺下。“再者说,总在家里待着,若是碰见老爷查问功课,可怎么是好?”说着白了南壑殊一眼,“你这个教书先生懈怠成这样,我连百家姓都背不起来了。” 南壑殊将他一绺头发握在掌心轻轻揉着,“我倒有个好去处,既不会腻烦,又碰不见老爷。” “你赁的这个园子可真大呀,我脚都走酸了。我当我爹是这城里的首富,想不到人外有人。我家的园子连这一半都不到。嗳,这家的主人叫什么呀?” 小少爷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园子逛了半日,真像个神仙府邸,十分轩敞。小少爷无限兴叹了一番。 “园子的主人就站在你面前。” 小少爷瞪大了眼睛。“什么?这是你的园子?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有钱?” “钱么,自然是挣来的。” “你被我爹圈在家里天天给我授课,哪有工夫出去挣钱?” “不才,正是挣的你爹的钱。” 小少爷:“……” “好呀,”少爷跳起来,“你挣黑心钱!把钱还给我,把我的钱还给我!” “咦,怎么会是你的钱呢?明明是你爹的钱。” “我爹的钱就是我的钱。” “那可不一定。” “怎么不一定!我爹只有我一个儿子,他百年之后钱都是我的。” “那是在他碰见我之前。以你爹对我的信任,把家产分给我也说不定。” “你胡说,不还钱还罢了,你把这园子抵给我也是一样的。” “这个好说,你认我做爹,等我百年之后,这园子就是你的。” “做你的春秋大美梦!” 两人像平日那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 “反正你的园子,我想来就来,想如何便如何,跟我自己的一样。” 南壑殊点点头,“那倒是。” 小少爷潇洒地拍拍手,随身的小厮从墙根儿底下跑出来,“爷什么吩咐?” “回去告诉老爷一声,就说我住下了。” 小厮领命而去,没顿饭工夫。回来说:“老爷说了,少爷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这一包是衣裳,这一盒是吃食,都是给……” 小少爷才要去接。小厮赔着笑说道:“都是给先生的。” 小少爷:“……” “就没有什么东西给我么?” 小厮垂手道:“老爷留了话给您。” “什么话?” “叫你听话。” “……” 两人傍晚吃饭时,南壑殊道:“其实白天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我这一向虽赚了些钱,但其实远远不够买下这座园子。”一面说一面抹掉了小少爷嘴角的米粒儿,“只不过这园子里发生过一起命案,到了夜里就常常闹鬼,所以它原先的主人就低价卖给了我。” “……”小少爷睁圆了眼,“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一早不说?我要回家。” “你忘了那一顿板子了?老爷让你听话。我让你走,你才能走,知道么?” 小少爷眼泪汪汪,“那你让我走么?” “不让。” “你和我有仇吗难道……” 小少爷眼泪拌饭,到了晚间不停打嗝。南壑殊来拉他的手,被狠狠甩开。神奇的是,被南壑殊碰了一碰手,立刻就不打嗝了。 夜里要睡觉时,小少爷不敢自己一个人睡,在南壑殊的寝房打了个地铺。准备艰难困苦地对付一宿。谁知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在床铺上躺着。 枕上香香的,铺盖也香香的。这味道好熟悉,就像很小的时候闻到过的,让他莫名安心。 屋里没人,桌上却置着糕点。晶莹雪白的模样直勾肚里的馋虫。 小少爷将糕点一顿消灭,优哉游哉来到院子里闲逛。这日天气正好,大太阳底下一片绿油油的浓荫,一小群细脚蜂子在树荫底下嗡嗡地飞着,时不时飘来一阵清香。 小少爷掇了张雕花黄杨木椅,惬意地晒着太阳,心里想这个师傅么也不坏,虽然缺德一些,促狭一些,好歹不像之前的那些师傅逼着他读书了。 小少爷顺着石板桥慢慢散步到池心岛,这水池中的水是从后山上引下来的,池水清冽明净,却没有养金鱼之类,只放了一些尺余长的青鲢,有几分朴拙和禅意。水面上涟漪荡漾,波光粼粼,清人眼目。 小少爷盯着池水中的青鲢,半晌,头脑中感受到一片澄澈宁静,竟是从未有过的。仿佛意识沉入一片海水之中,那样广阔,豁朗。小少爷心里蓦有所感,想起自己早应去寺里还愿的,怎的耽搁到现在?像是南壑殊有意不肯他出门。 连日来闲居无聊,恰今日风清气朗,便有意出外闲步。小少爷信步游来,竟偶至一座庙宇,却不似往日自己常来敬香的那种,反倒油漆剥落,旧得不堪。门前有额,题的字已不大认得清了,门旁一副旧破的对联,倒隐约看出些字迹,上书:“善恶昭彰应有报,乾坤朗朗无藏私。” 这也不是奇特文章,只是这庙宇颓败至此,大约是个荒废的。小少爷“吱呀”一声推开门扉。冷不防看见个人,倒吓得后退几步。 只见这人系僧人的形象,耳大垂肩,面阔似门。见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