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惜迟闻言只好随来使去了。 上次来重华宫,只在前厅坐了坐。这一次木惜迟由侍者领着,一径穿堂度院,往内书房来。道旁左右两溜貌美宫娥,皆秉缥缈之姿,赋端凝之态。见侍者领木惜迟来了,都屈膝福身行常礼。木惜迟也便忙回礼不迭。 直至到了书房,便见太子正与一人下棋。那人木惜迟再熟悉不过,却正是叶重阳。侍者悄然退下,木惜迟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又不敢出声打扰。只得悄立一旁。 一时太子头也不抬,道:“添茶。” 木惜迟左右望一望,这里并无侍儿,只得自己起身添了茶。 不一时,太子又让添香。木惜迟便往箸瓶内寻了箸铲,往香炉内添了一铲紫薇香。 叶重阳抬头瞅了他一眼,“小童,你也伺候伺候我来。”说着将茶盅往木惜迟推了推。 太子恰吃了叶重阳一子儿,闻言将那棋子往对面掷去,佯怒道:“真是大胆,他是本宫的御用侍童。只能服侍本宫一人。” 叶重阳笑道:“若不是我恰好识得他,真要被你诓骗去了。何况,太子殿下,您只管信嘴说,什么‘御用’的话也就不防头说了出来,我可要按你一个谋逆之罪。” 说着一子落下,将那一片犄角都围杀了。 太子额角晶亮,双眼直瞅着棋枰,半晌大笑道:“好一招声东击西,你安心损弃一子,左实右伪,只在诱我轻敌。后出其不意,掩其不备,一计绝杀。叶卿,我这厢认输了。” 叶重阳也便一笑,“承让。” 太子道:“卿方才说,你识得这孩子?” 叶重阳便笑道:“他不正是南二公子屋里的小侍童么,怎么到了殿下这里。” 太子笑道:“我正要求水济君割爱,将他赠与我。卿正好替我敲敲边鼓。” 叶重阳才要说南壑殊绝不肯将他给人的,忽又想起一事来,遂将话头咽住,唯怔怔不语。 木惜迟看看太子,又看看叶重阳,脑袋摆的拨浪鼓一般,只是全不懂。 一时有侍者垂首走来禀道:“殿下,南尊主在外求见。” 太子大声道:“有请。” 叶重阳轰地起身,“那老东西来了,我可就走了。” “你又弄左性。”太子将他按在座位上,“等他去了,我还要同你下一局,定要赢你的。” 叶重阳道:“我还是避避,我可不要同他寒暄。”又瞅一眼木惜迟,“小东西也跟我来。”说毕,也不管太子允不允,携着木惜迟就躲入别室。 这里南之邈笑着进来,便即要下跪,太子早已挽扶住,命赐座。 南之邈在椅上坐了,笑道:“老夫估摸着殿下已晨省回来,这才过来。” 太子笑道:“父帝不讲究这些虚礼,至于晨昏定省,不过三五日一次,乃至半月也使得。” 南之邈听了便啧嘴道:“殿下,老夫要说句不知高低的话了。陛下不讲究那是他老人家宽仁,可殿下不能不讲究呀。殿下常在跟前孝敬,陛下见了,岂有不高兴的!” 太子道:“罢咧,本宫有七位弟兄,若成日价个个儿都去聒噪,父帝只怕要烦的闭门谢客了。” 南之邈道:“殿下的几位兄弟尚且年幼,又是庶子,微贱不足以当君位。殿下将来是要继承天诏的,怎可自降尊位,同他们相提并论。” 太子道:“这话岔了,几位弟兄都是继天后所出,怎可说是庶子。” 南之邈冷笑道:“继天后乃先天后婢女,这一层身份就配不上天后两字。” “不得无礼!”太子轻咳一声,递了个眼色。南之邈会意,忙用别事岔开。 叶重阳在后头听了这些话,禁不住火星乱迸,咬牙低声向木惜迟道:“听听,听听,好个道貌岸然、两面三刀的老狐狸。面上八面玲珑,左右逢迎,背地里说话这样歹毒。” 忍了一忍,越忍越恶心,遂打起帘子出来,向太子道:“我有些尿急,须出门方便方便。”说完昂首阔步地离开。把个南之邈唬得目瞪口呆。 “叶掌门怎么在里间屋里的么?这一大清早,他在殿下卧房里做什么?” 太子正要说话,木惜迟也打里头出来。向太子与南之邈各作了个揖,忙脚底抹油地跑了。 南之邈:“……” 太子:“……” 死一般的寂静。 南之邈也不说话了,只瞅着里间的方向。 半晌,太子:“那里头真就没人了。” 这里木惜迟追上叶重阳,“重阳兄好不仗义,你怎么只管自己跑路,好歹顾及一下愚弟啊。” 叶重阳回头道:“那么抱歉,我一时就忘了。” 木惜迟笑道:“尊主不过说了几句继后的闲话,你怎么就那么大反应。说的又不是你。” 叶重阳打开折扇不住的呼呼扇风,“继天后与我有恩,我听不得旁人羞辱她。更可况是南之邈那个老东西!” 木惜迟笑道:“重阳兄向来目下无尘,且愈是在常人看来尊贵无极的,重阳兄反倒愈是瞧不上。就好比天界罢,你贬损得还少么。只是我不懂,重阳兄何以独独对太子殿下另眼相看,前次在重阳宫惊鸿一面,我就好奇。今日可教我逮到了,必要你说清楚不可。” 半晌,叶重阳道:“这有什么好引以为奇的,我不过觉得他还算对我的脾气,不是那等追名逐禄之人。” 木惜迟听了道:“这倒说的是,殿下虽贵为太子,却天真爽快,跳脱有趣,难怪能得重阳兄青眼。那么继天后又是怎样一段故事呢?她如何施恩于你的?” 叶重阳不耐烦道:“小孩子家家,扫听那么些干什么!我倒有句好话提醒你。” 木惜迟:“什么话?” 叶重阳冷笑一声道:“你家公子恐怕要把你当成个狗皮膏药一般揭去喽!” 木惜迟忙问:“什么意思?我怎么成了狗皮膏药了?我家公子干什么揭去我呢?” 叶重阳:“你不用心伺候呗。” 木惜迟:“我伺候的很尽心呐。” 叶重阳:“那就是他嫌你烦了呗。” 木惜迟:“他嫌我烦……我前一阵儿确实被下了降头,说了好些怪话,莫不是就得罪了他……那……那然后呢?” 叶重阳:“然后他就要将你送人。” 木惜迟:“送谁?” 叶重阳见他一脸惊恐,忍不住好笑,安慰他道:“一定是好地方,比跟着他还要好。”说完笑着看他反应。 半晌木惜迟自言自语道:“比公子那里还要好的地方也没有了。” 叶重阳玩味儿道:“喔?” 木惜迟:“只能是钟粹殿了。” 叶重阳:“……这就有一个了。” 木惜迟:“像那个钟粹殿啦,都是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梓林宫大抵也是不错,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