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 “先不……” 旋钮倒转了数次。 “……修寒哥,”好不容易得以继续播放的全息影像中,阮语端坐在礁石上,一板一眼地认真介绍,“这颗全息球里一共记录了五段旋律,是我根据你的脑电信号定制的精神疗愈曲目。第一段8-14赫兹的旋律可以与你的α脑波共振,紧急缓解精神力爆发,平时可以跳过,第二段……” 是少年的嗓音,但又从清亮中透出几分稚气软嫩,像新吐尖儿的青芽。 在什么地方轻轻挠着。 将五段旋律的功能和适用场景介绍清楚后,阮语开口歌唱。 银丝绒般细腻柔亮的音调溢出喉间,在空气中流淌,勾缠住全息采集器。音色空灵缥缈,犹如灰蓝浓雾中海妖的引诱,但较之更为纯洁温柔,令听者心口泛起淡淡暖意。 这是能治疗各种精神损伤、精神污染的人鱼之歌,需根据个体脑电信号量身定制才能起效,故而万金难求。 半明半昧的卧室中,顾修寒坐姿笔挺如松,眼瞳乌沉得近乎空洞,定定望着阮语的全息影像。 影像结尾,阮语做了个朝虚空抓握的姿势。 顾修寒配合影像伸出左手。 全息影像可以模拟触感,人鱼的手指看起来细削伶仃,碰上去却是温软的。 接着,阮语偏头,把脸颊贴在顾修寒掌心。 十几岁的人鱼少年,身形清瘦,唯独面颊残留着一丁点奶膘,触感如果冻。 军部科研院内部传阅的那本《人鱼行为学参考》顾修寒早已倒背如流,他知道阮语这一举动的含义是年幼人鱼对年长人鱼表达尊崇与信赖,别无他意。 明知只是全息影像,顾修寒仍条件反射地屏住气息,纹丝不动,眸光沉沉瞥向别处。 这时,顾修寒左腕上的微型智脑闪烁起警示信号。 ARHYTHMIA…… ARHYTHMIA…… ARHYTHMIA(心律失常)…… 顾修寒面无表情地关闭全息影像,并禁止了智脑的健康监测权限。 智脑挣扎着弹出提示框。 [健康监测会为您提供量身打造的医疗建议,如担心隐私暴露风险,您可以将监测程序转为后台运行,您是否仍然选择关闭?] 顾修寒无情确认。 智脑屏幕暗了下去。 片刻后,屏幕贼心不死般再次亮了起来。 不过这次不是健康监测,而是两条文字短讯。 [阮语]:修寒哥,我尾巴疼。 [阮语]:疼得睡不着。 顾修寒眸子微颤。 像寒潭中落了颗小石子。 片刻后,涟漪散尽,顾修寒划掉那条短讯,佯作已经入睡。 前段时间,阮语初步进入了人鱼的分化期。 自此,阮语不仅是符合帝国法律规定的十八岁成年人,在生理层面上也算是成熟的人鱼了。 在分化结束后,成熟的亚雄或雌性人鱼会不定期出现诸如发热、无力、意识不清、信息素飘散等身体症状,并伴随有旺盛的求偶欲。 而除此之外,最关键的改变在于人鱼的鱼尾会在这一时期分化成两条适宜陆地行走的人腿,腿部的分化过程会持续数日,并伴随较为明显的不适,分化结束后,人鱼可自由在两种形态之间进行切换。 虽说这是人鱼的正常生理现象,但由于和分化期相关联,难免会透出一丝旖旎与情谷欠的意味。让一位成年男性人类去照料处于分化期的亚雄性人鱼……顾修寒认为并不合适。 忽然,智脑又响了起来。 消息被无视了,小人鱼锲而不舍,发来了语音通讯请求。 顾修寒原以为这么久不见阮语会和他生疏。 边境星日常通讯艰难,专属的军方频段仅限传达军令,严禁日常使用,顾修寒身为上将毫不徇私,平均一个月才和阮语联络一次。结果回首都星后,这条娇惯得向来受不住半点委屈的小人鱼不仅没因此对他冷淡,还加倍热情黏人起来,像是恨不得让顾修寒把这一年中亏欠他的温情与宠爱都补上。 顾修寒喉结缓缓滚动,不切断,也不应答,只沉默地端坐在黑暗中,面容冷硬得连睫毛都像结了霜花。 医疗机器人会为阮语提供合适的止痛方案。 他不会过去。 智脑的通讯提示音兀自响个不停。 片刻后。 顾修寒沉凉的嗓音响起。 “……怎么了?” …… 庄园主宅后方的人工湖中。 阮语趴在湖边,恹恹地摆弄自己的防水智脑,把难受得令人焦灼的鱼尾巴不停甩来甩去。 他无形无质的精神网能覆盖住整座庄园,这个时间绝大多数人都睡了,阮语能感知到一团团惬意舒展的精神体,大多是或深或浅的紫,象征着浅眠与深眠,除此之外,还有极少数处于清醒状态的精神体。 趋近成熟的这几年,阮语的精神网伴随着身体生长不断扩张,对精神体状态的感知也渐渐变得更加灵敏了。 [救命!谁来救救我!] [呕……这只异种好恶心……] 捕捉到两道情绪激烈的深眠脑电信号,阮语怕痒似的,抖了抖薄纱般的耳鳍。 庄园里有人在做噩梦。 有点儿吵。 对脑电信号的感知是人鱼的六感之一,就如同人类用耳朵解析声波一样自然。 这种类似读心术的能力有一定限制,越是基因等级低、精神力弱小的生物,思维越容易被读取,基因等级越高的生物则越不容易被读到。 眼下这个做噩梦的人就是庄园中一位负责机械维修的技师,平平无奇的D级基因,精神力也弱小,因此他的脑电信号外泄严重,清晰得就像有人在阮语耳边大声说话。 “……” 阮语仰头,嘴唇翕动,朝脑电信号传来的方向送出一小段歌声。 月光般宁静的旋律,袅袅抵消掉恐惧与焦虑的波段。 噩梦消散,庄园重归安静。 一小时前医疗机器人送来了军部科研院研发的人鱼专用止痛片,阮语按剂量服用了,但效果不明显。鱼尾巴仍然酸闷胀痛,还自骨头深处泛着股痒,像蚂蚁爬行噬咬,令人恨不能狠狠朝尾巴锤几拳。 阮语倚着湖边的石头围挡,奋力将鱼尾高高翘起,捶背一样用拳头敲了几下,可那又疼又痒的源头深埋在尾部层层肌肉下方,阮语力气不够,唯一的收获是手也被鳞片硌疼了。 分化期太煎熬了。 好难受。 简直想把尾巴揪下来。 “唔……” 阮语难受得直甩鱼尾巴,拍得水浪一蓬蓬飞溅。 “阮阮。” 突然,岸边有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为避免显得狎昵,顾修寒下楼前将睡衣换成了常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