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着对这种场面的不适应, 兰宜看见了, 有点被逗笑, 之前的一点不快也散去了。 翠翠看见她,眼里放出“得救”光芒,抛开铃子逃也似地奔了过来, 到跟前忙不迭嘀咕:“奶奶, 你可回来了, 她们人太多了, 又不许我干活,又非围着我说话……” 兰宜道:“不让你干,你就歇歇。闷了出去逛逛也行。” 翠翠心动,踌躇了一下,又摇头:“算了,先不去了,这里也不闷。” 她还是有点害怕。 跟随兰宜去接旨又跟着回来的见素打量了一下四周,道:“夫人若觉得喧闹,我叫她们安静些,别都聚在这里。” 兰宜摇头:“不用。多些人气也好。” 她进到堂屋,转入东次间坐下,见素见她心情尚可,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丢了个眼色,然后上前将她发鬓间的首饰拆去一些,翠翠帮着宽去她接旨时穿着的繁复锦衣,这时一个脸生的侍女过来,动作自然地奉上一件石绿色的轻巧夏衫,同时取走拆下的首饰。 见素介绍:“这是善能,以后她照管夫人的首饰衣裳。” 另一个与善能差不多岁数装扮的侍女在次间门边屈膝行礼,见素道:“她是善时,做得一手好羹汤,专治夫人饮食。” 之前与见素轮换值守已经熟悉的抱朴从外探身进来,笑着行礼:“内外陈设摆件是我的差事。见素姐揽总,管着我们一干人。” 见素默认了:“夫人若觉得谁使唤得不顺手,便吩咐我,按夫人的意思再替换调整。” 兰宜没什么意见。 翠翠急了,这么一安排,吃的用的全有人管了,她不成多余的人了。 “那我呢?还有铃子,我们干嘛?” 见素一笑:“你们是夫人身边的老人,夫人更习惯你们陪伴,以后我要约束里外二三十口人,夫人近身的差事,还是要多偏劳你们。” 翠翠转急为喜:“这就对了。见素姐,还是你会安排。” 她乐滋滋地,给见素说好话,丝毫没意识到她这个老人在正式的人事铺排中被彻底地反客为主了,兰宜听着,没去提醒,心思简单少担事,未尝不是件好处。 从前翠翠跟着她,过得太辛苦了。 见素向善时道:“你的杨梅饮做好了没有?正可端来与夫人解暑。” 善时笑道:“好了,刚用井水镇了一刻。” 她笑起来左颊有一个小小酒窝,很快淡红的杨梅饮盛在雪白的碗盏里奉上来,触手微凉,口感与她的人一般清甜。 兰宜赞了一句。 善时的酒窝深了些:“夫人喜欢就好了,明日我再给夫人做别的。” 兰宜脾胃弱,只能饮一小碗,罐子里余下的一大半就交给了丫头们,善时另弄了几块碎冰来,丁丁咣咣地捣,翠翠看得有趣,把小铜杵要过来,亲自捣出一份冰沙,在善时的指点下配比出一碗杨梅冰饮来。 汤汁淡红,红润果肉里冰沙隐现,碗沿外凝出数颗冰凉水珠,翠翠站在桌边美美端详,一时都舍不得动它:“善时,你的手好巧呀,我就不会这——” “王爷。” “王爷来了。” 侍女的请安声和通传声轻柔地接连响起,善时等忙往边上散去,还未站定时,沂王走了进来。 他未理会侍女们些微的纷乱,目光随意一扫,见到了桌上摆着的那碗冰饮。 应付张太监那一会子工夫,他几乎没有动过茶盏,当时未觉得,这时候自然地感到了干渴。 天气本来又热,他走到桌边,端起冰饮,送到唇边,喉结动了几下,小碗重新放回桌上时,就只剩碗底一点冰沙了。 翠翠目瞪口呆又心疼地看着,没敢说话。 兰宜站起来,她也有点吃惊。 抛开之前的事不提,从她醒来后,沂王还没有主动来过这座院落,有过的两三次,都是她有事让见素去求见的。 沂王没有不速之客的自觉,这座王府的每个角落都属于他,他既然过来了,那就理所应当。 他就以这样的气势在炕沿的另一头坐下了,见素回过神来,忙取了扇子,站到一边,替他打起扇来。 与兰宜一样,沂王接旨时的冕服也换过了,现在是束发青袍,十分家常清凉,但他额上仍然覆着薄薄的一层汗珠,携了一身暑气。 善时手脚麻利地又做出一碗冰饮,奉给沂王。 沂王接过去,这次慢悠悠地用着,很有浮生半日闲的自在惬意。 兰宜等到他第二碗冰饮用尽,还没见到他有说话的意思,终于忍不住:“王爷来此,可是有什么吩咐?” 她可以在有需要的时候陪沂王演演戏,但她平素独居,她以为是他们之间心知肚明的默契。 “没什么。”沂王放下小碗,语气平常,“张友胜会在王府稍作停留,休整后再回京。这两三日,本王都会宿在此处。” 兰宜瞬间惊得瞳孔都放大了,犯上的念头几乎快酝酿成形时,沂王补充了下半句,“你身子还未养好,不用你服侍。” 兰宜:“……” 她身子确实不好,禁不起这么剧烈的情绪波动,也不管敬不敬了,无力地直接坐回了炕上,心情是非常无语。 她怀疑沂王有意把话分成了两截讲。 戏弄人他不是头一回,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潜在的不为人知的贵人毛病。 屋里有侍女,她也不好说什么,善时这时拉着翠翠一起收拾做冰饮的器具,翠翠下意识跟着,等反应过来,她已经提着罐子站到门外了。 “走,还有不少冰饮,我们去分一分。”善时笑着催她。 翠翠犹豫:“夫人在里面——” 沂王府人多势众,短短时间已经把她的称呼也带着改了。 “没事,有见素姐服侍,王爷不喜欢人多。”善时自然地推着她往旁边的耳房走去。 翠翠不好回绝,小声反抗:“不喜欢还弄这么多人来……” “王爷日常起居的寝殿里人极少的。”善时笑着解释,“夫人这里不一样,也是王爷对夫人的看重,之前挑人时,不知多少人托关系想来呢。” 这是翠翠想听的,像掀开沂王府内部画卷的一角,于是不知不觉就跟着迈进耳房里去了。 日头越挂越高,院中丫头们的活计告一段落,有的进耳房分冰饮,有的到廊下歇息纳凉,里外都安静下来。 兰宜今日起得早,又消耗了不少精力,此时耳边只有见素打扇时带起的一点风声,轻微而规律,倦意袭来,她竟渐渐歪倒,睡了过去。 沂王察觉到对面动静:“……” 他望过去,眉梢微挑。 “夫人累了。”见素小声道,放下扇子,走过去把兰宜的姿势调整得舒服了些,又轻手轻脚地寻了薄被来给她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