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滑梯里太黑,她也就逐渐变得不喜欢黑暗的地方。 后来,父母死了,她也不再躲进滑滑梯里。 怕黑这件事却留在了骨子内。 狗卷棘指尖微动,想安慰,却又不知该从何入手。 像他这样生于家系之中的术师,因为从小有长辈教导,所以能正确认知诅咒,也能运用咒力保护自己。 但他也知道,有相当一部分野生术师由于从小就能见到咒灵,会被身边人当成精神有问题的异类,在科学也无法解决他们身上的毛病后,有的会因为不小心对上视线被咒灵所吞噬,有的则会干脆选择自杀。 ……也有的从此堕落,成为了诅咒师。 而少女微微泛哑的声音还在滑梯内部回荡: “因为大家都不能理解,所以稍微有一点寂寞。” 然而很快,她推翻了自己的说法。 “……不,其实不止一点。” 广濑穗香埋首在膝盖上,声音沉闷:“所以圣诞节那天,在感到寂寞的时候收到了金枪鱼君的星空照片,觉得很高兴很高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狗卷棘讲这些,说到底,他连金枪鱼君是谁都不清楚。 但饮了酒的脑袋轻飘飘的,像气球一样,好像戳一下就能噗嗤一声炸开。她思维混乱,再加上金枪鱼与狗卷棘身上那份相像的熟悉感,让她有点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发泄情绪。 手背突然被温热的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 广濑穗香侧目,发现是狗卷棘的手。 指骨分明,修长而干净,正小心地、犹豫地覆盖上了她拉着衣角的手背。 广濑穗香没有反抗。 于是那只手也逐渐从试探变成了坚定,大掌悄悄将她的手裹住,安慰似的摇晃了两下。 “狗卷君好温柔呀。”她喃喃,眼眶却忽然有些酸涩。 也正是这份温柔,让她愈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倾诉的情绪。 “虽然前几天失恋的时候真的很难过很失落——就像心里装了一头一直在掉眼泪的大象先生,但更加难受的,是让我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 “原来恋爱比黑咖啡还要苦,一点也不甜。” “……呜。” 广濑穗香用力皱了皱鼻子,双眸呆呆地盯着地面,声音陡然放得很轻,也有些细微的颤抖。 少女映照在墙上的剪影单薄而瘦弱,肩膀以一种微弱的、叫人不易察觉的幅度在轻轻颤动着。 狗卷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先前那落在荒芜平原上的璀璨流星,似乎在眨眼之间便掀起了一场燎原烈火,烧得他喉咙干燥苦涩,烧得他心脏抽疼。 他想说自己没有拒绝她,想让她心里的大象先生不要再掉眼泪了,再掉下去,泪水就要把她整个人浸没了。 他想说收到那张雪人照时自己也很高兴,也想让她别讨厌自己——因为他很喜欢她,在他眼里,她总是闪闪发亮的模样,没有一点能被讨厌的地方。 可喉结艰难滚动后,能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苍白的: “木鱼花。” 狗卷棘挫败地抓了把白发,从来没像此刻这样讨厌过自己的术式。 于是他只好抓紧她的手,又安慰地晃了晃。 然后,他听见少女郑重的、带着沉闷鼻音的宣言: “所以,我决定不要喜欢金枪鱼君了。” “存的星空照也跟相簿一起删了。” “让大象先生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啪地一声。 名叫理智的弦在这一瞬间,似乎也被心底的那场烈火烧断了。 狗卷棘沉默地拉下了衣领。 唇角的蛇目状紧随着露了出来,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显得诡异而幽深,像是某种古老的上古冷血动物在嘶嘶吐着信子。 他张口。 舌尖同样刻印着诡秘的黑色纹路。 「过来吧。」 「抱抱。」 清冷好听的声音掺杂着咒言的力量,在小小的空间里无形扩散开来。 广濑穗香细弱的啜泣声止住了。 她发现自己不受控地转身,抬起红红的双眼,伸长了胳膊扑进狗卷棘的怀抱。 她嗅到了带着些许油脂香气的烤肉味道。 狗卷棘垂首怀抱着她,额发遮住了眉眼,紫绀色的眼瞳半掩在阴影中,眸色晦暗不明。 唇角却抿出了委屈的弧度。 广濑穗香迟钝地眨了眨眼。 少年人看似瘦弱,但常年锻炼的身体也足够有力紧实,环在她腰间的手收得很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因为贴得紧,那股烤肉香更浓郁了。 狗卷棘始终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一边抱着她,一边摆弄着手机。 过了一会儿,人工合成语音响了起来。 “对不起。”是哭唧唧AI的声音。 “对不起。”又重复播放了一遍。 广濑穗香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他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比她还要难过。 她想了想,吸吸鼻子,不好意思道:“虽然很感谢狗卷君的安慰抱抱,但是——” “因为烤肉味太重,有点饿了。” 狗卷棘动作一顿:“……” 他下意识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广濑穗香小小地抱怨了一声:“腿也麻了,呜呜。” 狗卷棘:“……” 他叹了口气,扶着广濑穗香爬出了滑梯内部,找了个公园的长椅坐了下来。 然后打开软件,搜寻起附近的餐厅。 正找到一家大概符合她口味的餐厅时,狗卷棘听见了一声软绵绵的呼噜。 划着屏幕的指尖停住。 他侧目望去,方才还活蹦乱跳很会说话的少女此刻面颊酡红,身体歪向一侧,红唇微启,呼吸均匀而悠长。 狗卷棘:“……”睡着了。 夜色静谧。 他凝视着少女恬静睡颜,伸手将盖到她唇上的碎发温柔拂开,同时默默在心底下定了决心。 明天,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好好告诉她。 不管发生什么。 - 广濑穗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脑壳有点疼。 她在床上躺尸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昨晚那些酒后做的事。 一桩桩,一件件。 天哪,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好丢脸,丢人丢大了。 热气陡然冲上面颊。 广濑穗香懊恼地锤了记自己的脑壳,自欺欺人地把头埋进了被褥中,又胡乱蹬了几下空气。 一夜未进食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了一声鸣叫。 广濑穗香纠结良久,还是起身摸去了食堂。 食堂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寥寥三个人在坐着吃饭。 她一眼就认出了熊猫的背影,至于其他姿态亲密的两位,好像是二年级的前辈。 广濑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