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少的辰光 (第1/4页)
往刺槐树上挂风铃。他会在她和别的小伙伴玩耍的时候,独自等在墙角,然后在雨后的傍晚送她回家。会陪她站在小卖部的门口顶着烈日,看那些无聊狗血的电视剧,然后掀起衣角为她拭净融化后滴落到手臂上的糖水冰棍。他总是听见那些刻毒恶意的流言,他总是孤伶伶的一个人。妞妞曾经对初语说过,如果她再继续和顾千禾玩在一起的话,她们就不要做最好的朋友了。初语问为什么。妞妞说顾千禾打过她,一大把碎利的石子砸到她脸上,妞妞把rou嘟嘟的小脸侧过来,太阳xue附近新生的细rou还留着疤坑。后来初语去问千禾,为什么要打妞妞。千禾说,他不认识什么牛牛羊羊,打人就是因为不高兴,没理由,看谁不爽就打谁。初语有些生气,好几天见了他都不理,也不去对街找先前的朋友玩了。就光坐在庭前的门槛上,对着千禾家的院子,每天晒一小时的太阳。而千禾每日都靠在门前屋檐下的青藤旁,一站就是一整天。终于,在他们冷战后的第四天还是第五天,记不太清了。那日午后,蝉鸣鼓噪得发狂,梧桐清叶的香气一阵阵地飘过来。顾千禾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T恤,头顶扣着一个棒球帽,日光洒下的阴影落在他鼻尖的位置,阳光下,男孩的下颌仿佛已有了单薄清决的轮廓。那天他走到初语面前,略低下头,闷热寂静中,说出第一句话:“我要走了。”他垂着眼,漆深的睫根动了动,几乎无声地重复:“我要走了,不回来了。”说完他就转身,初语看见他背着一个书包,当时慌了,急匆匆地从台阶上站起来,追到他身旁,攥着他的腕骨,问:“你去哪?去哪?”她起得太快太急,日光晃在眼前,脑袋浮过一阵晕眩,可还是紧紧抓着他不放,“你去哪?”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斑斓,很久过去才恢复,接着听见千禾说:“我要去找meimei了。”“你meimei?她在哪?你去哪里找她?”初语偏头,千禾将她拉到浓荫下站着。“她被她爸爸mama接回家了,我想去找她。”“那你为什么不回来了?”千禾微微怔住,目色认真,汗水划过雪润的面庞,“等我找到她,就可以和她一起住在姑姑家。”初语沉默,垂眸望着地面。顾千禾走了。她才不要和他说再见。她负气似的想,她永远都不要和顾千禾说话了。可是看见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变成薄薄的一片,仿佛真要走进望不见底的远处了。初语这才觉得慌神,胸口酸酸的,呼吸堵在喉咙里,眼前的湿气怎么也揉不干净。浓郁的暑热覆映着地面,顾千禾背着沉重的书包,走了两条街。黄色阔叶树下的小少年忽然停住脚步,抬手揉了揉眼角。想回头,又忍住了。要去找meimei啊。对不起。初语对不起。他往前走,却听见背后有人喊他名字。千禾,千禾。声音犹如月光下的溪水一般温柔清越。他终于回过头。看见初语。她急匆匆地跑过来,在他面前', '')('13.年少的辰光 (第3/4页)
站定,喘息。他看着初语苍白的皮肤,忽然就感觉气促起来。“你跑什么?”他伸手摸着初语的面颊,指尖抚过她眼下的皮肤,看着那淡青色的血管,轻轻重复:“你跑什么呀?”“我不跑,就追不上你啦。”初语微微弯着腰,牵过他的手,“千禾,我陪你一起去找meimei吧。”她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同千禾置气比较好。其实离家流浪也很酷。只要和千禾在一起,做什么都好。他们牵手走在路上,叶隙筛落下的阴影一点点地掠过鞋面。他们要往哪里去呢?这样走下去,会走到哪里。谁也不知道。千禾印象中对于姑姑家的地址只有一个很模糊的记忆,是在某座山上的别墅群,那个山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好像是小西山?老顾开车带他去过一次,他只能按着记忆的轨迹往前走。暑热逼人,地面蒸腾着灼灼热气。他将棒球帽扣在初语头上,遇见树荫,就带她进去躲一阵。“千禾,你meimei长什么样。”某个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初语问他。“不长什么样。”千禾下意识地答,同时认真望着斑马线左右车辆的汇入。等到两人安全过完红绿灯后,他想了想,说:“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皮肤粉白色的......像只小猪。”初语没禁住笑出声来,动了动被他握到发汗的手。千禾追上来牵紧她,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笑,抓着她汗湿的掌心在自己T恤上擦了擦,又牢牢握在手里。初语低下头,耳根的热度扩到脸颊。她又想起千禾先前露出来的那截幼白小腹,心底无端觉得有些潮热,像是夏日落雨后的傍晚,光脚踩过的那一摊浅浅水洼。他们走到暮色覆地时,初语的小腿已经隐隐有些酸胀。她从未有过那么大的运动量,病好后,也一直都是卧床休养比较多。千禾察觉到她累了,将她拉到一旁树下站着,一面褪下书包,一面问:“你累了么?肚子饿不饿?”初语摇摇头不吭声。千禾蹲在地上打开书包,抬眼看了看她,直接脱了T恤垫在地上,拉着她的手往下:“你坐着,吃点东西再走。”初语瞪大眼愣了愣神,见他光裸着上身在书包里掏东西,回过神后,骤然撇过脸,心跳疾速。“你坐着,”千禾拉住她的手往下拽,“坐啊。”初语抽回自己的手,避开自己的视线,磕磕绊绊道:“哎呀!你把衣服穿上。”“不要。”他跟上来紧紧抓住初语的手,语气莫名真挚:“地上好脏,弄脏你的白裙子不好看,快坐嘛,再耽误时间天就黑了。”天色渐深,周边来往行人并不多。千禾将满书包meimei爱吃的零食都递给初语,初语接过一个蓝莓味的慕斯蛋糕,由于在书包里摆放挤压,边角已经沾损了些,可拿出来的时候仍然散发着一股馥甜的香气。她小口吃着,视线则小心地绕过他。可还是会看见,他浑身雪白的皮肤,削直单薄的肩骨下是一具还很青雉的身体。初语只吃了一个蛋糕,便推说:“剩下的留给你meimei吧,我们快上山,天要黑了。”别墅群的山道两旁植满苍翠蓊郁的四季竹,竹梢遮蔽着天空,路灯微黄,清寂的空气中,只有竹叶簌簌作响。他们走了很久,终于走到半山腰,千禾停在一间庭院外,抬头看着院墙上攀爬堆砌的鸢萝,低声说:“好像是这家。”
r>透过满墙藤蔓望进去,是漆黑墨深的一片。按下门铃,等了很久都没有人出来开门。他们坐在庭院外的草坪上,看着世界一寸寸地暗下来。只有远方山道的灯影潦草昏散地照过来,初语倦了,趴在千禾膝头打瞌睡,双臂搂着他的腿,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很久之后,远处有车驶过来,可是停在了半道,一个女人气冲冲地摔门出来。初语骤然惊醒,和千禾一同望过去。紧接着,驾驶座出来一个男人,昏暗中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远远听见他们争执的声音。“那有什么的嘛,她想住舅舅家就让她回去好了。”女人虽然大声嚷着,可姿态却很散漫,“又不是没住过,六七年了,也没见她缺胳膊少腿。”男人压着沙沉的嗓音,显然是不愿让步:“不可能,要么我来养,要么你哥养,你自己选吧。”“你什么意思啊嘉建清,你要嫌她是个负担你就直说。”“你又在胡说些什么?你知不知道嘉允已经被你侄子给带坏了,她前两天还扇阿姨巴掌你知道么?她为什么变成这样?还不是和那个坏孩子有样学样。”“谁是坏孩子?我不觉得千禾有什么问题,我也不觉得我女儿哪里做的不好。你要是对我们家里人有什么成见你就直说。”“对!我就是对那小子有成见,他做的那叫人事儿么?一言不合就拿板砖招呼人后脑勺?你以为他年纪小就什么事都不懂?板砖砸不砸得死人,他真不知道么?他在警局和警察对骂的时候你没看见是吧?我告诉你顾浅,你把女儿放在那种人身边,迟早是要害了她。”彼此沉默的间隙,车内忽然响起女孩哭喊的声音。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千禾倏地站起来,隔着远远的夜幕,他看见表妹哭皱在一起的小脸,捏紧了拳头,又蹲回去。汽车重新启动,朝着他们的方向行驶过来。他们彼此依靠着躲在草丛间,隐匿在阴影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们借着夜色往回走。来时的冲动兴奋此时已经全然褪散,只剩两只小手紧紧牵在一起。世界忽然变得好安静啊。夜风吹响竹梢,呼啸的凉意掠过山脊又不断回旋折返,千禾眼底的温度也渐渐随着山风降了下来。他们走了一半的山路,千禾停住脚步。默默将书包背到胸前,弯下腰,说:“你走不动了是不是?我背你回去。”初语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声音低微:“我能走。”“上来吧,还有很久才能到家,我背你走得更快。”他仍弯着腰,头埋得很低很低,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失落通通都埋进地里。寒津津的夜空仍然没有一丝光亮,乌沉的积云擦着远处的屋脊拖曳移动,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初语走到他面前蹲得更低,仰起脸看他。灯影映照下,她看见千禾左侧下颌的位置有一颗浅浅的血痣。漂亮得就像今晚缺失的月光。她伸手抚上去,反复怜惜地摩挲。很久很久之后,千禾也蹲了下来。她的指尖移到他眼下,仔细将那一点湿气轻轻抚平。“千禾,你才不是坏孩子。”也不是杂种,坏胚。“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也是我今晚,没有看见的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