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臣工亦有恩赐,杜太尉趁机上奏,为李敬安求赦免,高宣帝顺水推舟,遂复了魏王爵位。 魏王似乎已经洗心革面,对朝野上下诸般人士皆谦怀执礼,此时见秦玄策态度疏离,他也不以为意,反而越发温恭。 太子咳得厉害,引发喘鸣,已经被太医扶下去了,既如此,魏王代行太子之职,拱手示意:“大将军请随我来,父皇已在宫中等候多时了。” 秦玄策颔首,复又上马,率左右部将与魏王及诸臣工一同入城。 在秦玄策的身后紧跟着一辆马车,高顶宽轮,朱壁银漆,饰卷草海马葡萄纹,琉璃车窗,以缂丝浮光锦为门帘,四角挑着紫晶流苏,行进间,似有琳琅碰撞之音,在这金戈铁马的众军之中显得分外突兀。 拉车的是四匹通体雪白的高大战马,玄甲军卫兵持着长戟铁盾随行其后,护卫周全。 魏王心中留意,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 恰见风起,帘动,露出车中人的半张脸。 唇如樱桃,胭脂不如她艳,下颌玲珑圆润,宛如白莲的花瓣,一绺青丝垂落,拂在凝脂般的肌肤上,幽光绮丽。 只有半张脸而已,惊鸿一瞥,动人心魄。 魏王心里“咯噔”了一下,目光沉了下来。 …… 及至入朝,群臣山呼万岁,为高宣帝贺,高宣帝龙颜喜悦,大行封赏,赐千斛金、万户邑、珠玉瓷器无数。 秦玄策在金銮殿中下跪,固辞不受:“昔日,臣曾狂言,愿为陛下征伐突厥,踏平漠北王庭,为我大周北扩疆土,今幸不辱命,不至愧对陛下,臣得偿夙愿,不敢再领赏赐。” 殿上众臣听不懂这其中的含义,高宣帝却是明白的。 这是应了当日秦玄策所求,“若能得胜,不敢言功劳,求以此苦劳,换陛下一封圣旨,为臣赐婚苏氏。” 可惜了,如此良才,却不能做天家的驸马。 高宣帝作为一个父亲,心中不无遗憾,但他作为一个君主,却不能不践诺,立即慨然道:“当日以为汝狂妄,今日始信汝果真有狂妄之能,君无戏言,汝所求之物,尚在皇后处,汝若有所需,可自行领取。” 说着、说着,又笑:“呔,至今思来,犹觉竖子可恨,当日责罚过轻,今加重罚你十觥酒,若不醉,不许归。” 当下设宴紫光台,百官齐贺,载歌载舞,鼓乐动天,觥筹交错,君臣尽欢。 晋国公府正门大开,门上的朱漆是刚刚刷过的,上面饰的紫铜乳钉重新錾了金,门前两头石狮,衔龙珠,踏海浪,做狰狞威武状,门上更有黑底赤金匾牌,熠熠生辉。 一切都是簇新的,是前两天宫里的匠人奉命过来做的工,曰“陛下有令,大将军归家,不可过陋。” 大管家率着众奴仆捧着拂尘、水瓯、巾帕、香炉等物,侍立两侧,垂手以待,秦方赐在前头,姜氏抱着三岁的儿子秦润,一干人等都着急地望着皇宫的方向。 秦玄策征战漠北,离家四载,今日方归,众人皆翘首以盼。 秦夫人为尊长,按礼节,不应出迎,但她按捺不住,虽然在内厅等着,却叫她身边的大丫鬟半夏时不时出来问一声:“如何,二爷到了吗?” 秦方赐不知道已经回答了多少次了:“还没呢,快了、快了,方才宫里传话过来,差不多宴散了,莫约再过一会儿就到。” 就在说话间,那边传来了马蹄的声音,渐渐由远及近,由轻及重。 秦方赐不由精神一振,踮脚举目眺望:“来了、来了,二哥回来了。” 但见玄甲军卫兵铁甲铁马、佩金刀、持长戈,疾驰而来,到了晋国公府门前,干脆利落地勒马,默不作声地守在下方,如是,长长的两列排开,一直到街的尽头。 闲人皆回避,一派森严肃然。 少顷,便见秦玄策骑着嘲风过来,黑马黑甲,气势威严,一如往昔,一辆朱壁银漆琉璃窗的马车跟在他后面,停在了晋国公府门前。 秦玄策下了马,长青早已经迎了上去,恭敬地接过了他手里的缰绳。 秦方赐热泪盈眶,声音激动,还带着一点哽噎:“二哥,你可算回来了,实在叫我们牵肠挂肚啊。” 姜氏一脸殷勤之色,抱着儿子秦润巴巴地凑上去:“润儿,这是你二伯,来,快叫二伯。” 秦润年幼不知事,在大门口等了老半天,早就不耐烦了,敷衍地叫了一声:“二伯。” 众奴仆一起围了上来,齐齐躬身:“恭迎二爷回府。” 秦玄策环顾左右,略一颔首,返身到马车边,敲了敲车门:“到家了,下来。” 秦方赐和姜氏心中诧异,对视了一眼。 车帘挑开,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就像一只毛绒绒的小鸟,好奇地张望了一下。 那是一个漂亮得像小仙女一般的孩子,小脸蛋红扑扑的像蜜桃,大大的眼睛眨巴了一下,睫毛忽闪忽闪的。 秦玄策一伸手,就把她从车上提了下来。 这孩子站稳后,仰起脸,看了看晋国公府的大门,一脸惊叹之色,奶声奶气地道:“哇,好大好的门。”又看了看门前的石狮,“哇,好大好大的狮子。”然后再看了看左右,“哇,好多好多人哦。” 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丫头。 秦润很是鄙夷,大声道:“土包子,羞羞脸。” “嘤。”念念被这么一说,脸红了,跑到秦玄策的身后躲了起来,歪着小脑袋,偷偷打量动静。 秦玄策淡淡地看了秦润一眼。 那一眼,如同利剑,饱含雷霆之威,能令万军俯首,何况一个孩子。 秦润抖了一下,吓得一把搂住姜氏的脖子,“哇啊”哭了起来。 姜氏大惊,赶紧掩住儿子的嘴,低声斥道:“要命哦,这是什么场合,小祖宗,你可别闹。” 秦方赐看着念念,颇觉眼熟,此时心下恍惚记起一个人,不由吃了一惊,指着她道:“这、这小姑娘是打哪来的?” 秦玄策没有回答,他有些不耐,又敲了一下车门,冷冷地道:“快点下来,没工夫等你磨蹭。” 车门“吱呀”打开,终于从车上下来一个女子。 □□细腰,风姿婀娜,桃花眼若春水婉转,柳叶眉是远山青黛,芙蓉腮如新荔凝脂,海棠最艳,却艳不过她去。 犹记她初到秦府时,豆蔻年华,已然十分绝色,如今身量长成,眉目间仿佛烟霞晕染,妩媚更甚当年。 “这……这不是二哥房里那个……”秦方赐瞪大了眼睛。 他的话还没说完,长青在旁边“嗳”了一声,脱口而出:“阿檀?阿檀!是你回来了吗?” 众目睽睽之下,阿檀心里发慌,用袖子捂住了脸,下意识地否认:“不,不是我。” “啊,就是你!”秦方赐